我爱了他十余年,为他满手血腥,背上四道刀伤,只为了那一句:“萧萧,日后本王登基,必定娶你为妻,立你为后。”
然而他登基之后,却笑着对我说:“郑萧,你一身杀戮,罪孽深重,朕念你于社稷有功,赦你无罪,并纳你为妃,但皇后不能是你。”
那一刻,我望着他那坚毅俊美的容颜,只觉得心都碎了。昔日可以交付背后的人终究是变了,在功成名就后,我竟然成了那个他弃如敝履的糟糠。
我跪在地上,身体笔直,“微臣这半生杀伐太重,早已不适合待在后宫,请皇上允许微臣解甲归田,从此隐姓埋名,回归乡野。”
他那如出自深渊般的眼睛注视我良久,然后抬手将我扶起来,“萧萧这是何苦,罢了,你既然一心归隐,朕便如你所愿吧。”
我苦笑,他竟然没有丝毫挽留,“臣,告退。”
1.
我早已归隐一年多,那么多的赏赐准许我带走,我没有拒绝。这是我这些年从一介村姑到浴血奋战的大将军应得的东西。
至今想起他的无情,我还心如刀绞。坊间传闻帝后情深,一开始我还会打听我走后他与他的皇后的事情,时间长了,纵然不甘,却也麻木了。
当初他被人追杀,我救下他,悉心照顾多日,往日的情愫犹历历在目,恨吗?大概是恨的,我恨他无情,忘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趁他落难时砸几块石头。
这日我在酒楼找掌柜查点账目,没想到我行军打仗是好手,还有经商的本事。
短短一年多,凭借着赵为稷给的赏赐,我把我的资产番了好几番。
正与掌柜谈笑,我郑府管家突然来了。
管家亲自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夫人!家中突然来了一队士兵,说是找什么郑将军。”
我眸子一暗,归隐在此这件事除了赵为稷,就只有当初的几个亲兵知道,如今卫兵来此,倒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府!”
我骑着快马,一路疾驰。
回到家中,士兵跪地迎接:“拜见将军!”
这些人我并不认识,看衣着是州城的,但是这气势杀伐果断,倒像是皇宫御林军。
我端坐在主位上,气势由普通妇人转变为杀气凛然的将军。
“何人让尔等来此?”
“回将军,我等是皇城御林军。镇北王叛变,囚禁皇上,我等受吾皇命,请将军回京救驾!”
我险些要笑出声了,该!镇北王干得好啊!就该让他吃些苦头!
镇北王是先帝的幼弟,只年长皇上十岁。
镇北王是太先帝宠妃的儿子,曾被太先帝议储,只是朝臣有异议,只好立中宫嫡子为太子。
太先帝一定给镇北王留下了好东西,不然他哪来的本事夺位?
虽然我仇视赵为稷,但是他在位一年多,政绩斐然,百姓一片好评。
我不敢保证镇北王继位后也能如他这般爱民如子。
“郑将军,求您说句话啊!郑将军,皇上危难,末将求您,若能救得皇上,末将今后任由将军调遣。”
我不禁感慨,皇上果然勤政爱民,区区御林军小队长都如此爱戴他。
罢了,自己虽然归隐,可是皇上依旧保留了她的军职,身为人臣,为皇上分忧也是她分内之事。
郑府下人的惊呆了,夫人竟然是将军?
难怪天天操练他们,他们还感叹衙门的官兵都不带这样操练的。
郑府的一只狗都懂得蹲马步了。
2.
我带着印信快马加鞭到府城调兵,一路北上。
不仅有正规军,还有百姓自发请愿加入的。
兵临城下,已经集齐了八万大军。
镇北王虽然要夺位,但是不知道玉玺在哪儿,只好囚禁皇上。也亏的赵为稷机敏,玉玺一向藏的很好。
以至于镇北王到现在都没动他。
镇北王早就收到消息了,亲自站在城墙上,“来着何人!”
我坐在马上,拱手道:“微臣正三品定远大将军郑萧,参加王爷!”
“原来是郑将军,听说你一年前归隐,如今复出,所为何事?”
“臣听闻吾皇身边出现了乱臣贼子,身为人臣,自当挺身而出,以清君侧!”
说罢,我举起长枪,大喝一声:“清君侧,斩叛贼!”
身后众将士呐喊:“清君侧!斩叛贼!”“清君侧!斩叛贼!”“清君侧!斩叛贼!”
气势滔天,一贯如虹。
镇北王笑呵呵道:“看来郑将军是要反抗本王啊!放箭!”
箭如雨下,顷刻间便斩杀多名士兵。
“列阵!”
不多时,盾兵将先锋军包围,有盾牌抵挡,先锋军很快到达城门。
先锋军抬起木桩,一次又一次敲击城门。
城门很结实,我根本没打算从这里进攻,如此只不过为掩人耳目。
看着天边升起的红色信号,我举起阵旗,队中燃起狼烟。
站在城门外的足有八万士兵,但是镇北王不知道的是我还另有两万士兵,一早就被我赶来挖地道了。
烟花信号亮起,说明他们早已成事。
皇宫已经混入了我的士兵。
狼烟起,大举进攻。
“弓箭手准备!”我举起令旗,一挥,“放箭!”
城墙上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替补。
镇北王这边已经乱套了。
“报!启禀王爷!宫中不知何时出现散兵,且数量不断增加,三千暗卫无处藏身,为了抵抗敌军,已经牺牲大半!”
“报!启禀王爷!城门快抵挡不住了!”
镇北王抚摸大拇指的龙头戒指,“传夏河!”
“是!”
我抬头望着镇北王,如今宫里应该已经乱了,怎么镇北王还没有消息?
身旁的将军上前,“郑将军,先帝生前颇为忌惮镇北王,莫非镇北王手里还有底牌?”
“他有底牌,本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赤虎军如今是否到位?”
“回大将军,赤虎军在城外二十里处等候。”
“派兵通传,来往者若有强闯京城者,一律杀无赦!”
“是!”
赤虎军是我手中底牌,这是我精心培养的一支强大的队伍,人数高达三万人。
不到关键时刻,我不会动用。
就连赵为稷也只是听说我手里有一支军队,却不知道在哪儿。
这也是他在功成名就之后没有杀我的原因之一。
虽然我更倾向于他还顾念一丝旧情。
3.
夏河来到镇北王身边,“王爷,如今可是要启动太先帝留下的影子军?”
“不错,夏河,你身为影子军首领之一,此事交由你去办。本王就不信,那一万高手还比不上这些民兵。”
“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他接过镇北王交给他的龙头扳指。
这是号令影子军的印信。
影子军就在京城外西四十里的县城,想来明日一早便能抵达。
镇北王下令派五千精兵出城应战,身后的将军却迟疑了,“王爷,他们人数虽多,可是都不足为患。如今要紧的还是剿灭宫中叛匪。”
“如今皇宫已经被叛匪包围了,现在皇上在他们手中,本王只要抵挡住他们,就还有希望。现在只盼影子军能成功抵达京城,到时候本王必要将那郑萧凌迟处死!”
此刻我还不知道镇北王的底牌是什么,不过想来也无非是太先帝留给他的人马。
太先帝那会儿,虽然国泰民安,却远没有先帝在位时富庶,这钱啊,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没有钱,能培养出多好的人马?
我早就从赵为稷手中抠出不少钱,加上屡战屡胜,先帝赏赐的财务,我的钱已经堪比小半个国库了。
而且我利用身份职务为几个富商保驾护航,已经圈了不少钱,不然我的赤虎军吃什么?
那些精良武器装备,都是要钱的。
也许,太烧钱也是赵为稷不想娶我的原因之一吧?
“镇北王,若你能放下屠刀,兴许本将军能向皇上进言,饶你不死!”我在底下大喊。
镇北王冷哼,“郑萧,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他初登大宝便将你一脚踢开,谁人不知你与他携手度过这些年头,你已经二十多岁了!若跟着本王,日后本王登基,让你当皇后!”
“哈哈哈!镇北王,你是在贿赂本将军吗?谁人不知镇北王早已娶妻?本将军自有一身傲骨,绝不与人为妾!便是继室,也不行!”
“若你愿意,本王可让王妃下堂,玉碟上,写你为原配!”
“呸!你个没人要的老东西!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肖想本将军!”
跟着赵为稷许久,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曾是村姑,那些与人对骂的痛快场景也因赵为稷嫌弃粗鄙,早已摒弃,如今拾起,才觉得如此畅快。
果然,让他人不高兴,高兴的就会是自己。
镇北王被我气的脸红脖子粗,丝毫不顾皇家的礼义廉耻,与我隔墙对骂。
我们这边都是大老爷们,见我最后有些骂不过镇北王,纷纷甩出一溜烟儿带娘的字。
镇北王反叛,输了他死,赢了我们死。
不管谁死都是死,何不痛快骂一场?
隔那么远,镇北王也看不清脸,鬼知道谁骂他?
4.
夜幕降临,双方都挂出了免战牌。
宫内有我派去的两万士兵把守,我丝毫不担心他们会闹什么幺蛾子,倒是他们,该担心我会不会半夜反悔,搞偷袭。
下面烤羊腿的香味儿几乎快把城墙守备腌入味儿了,一个个馋的连个瞌睡也没有了。
“他们就这样在外面守着,宫中人无法出去采买,只剩下一些菜叶子了。”
“是啊是啊,这仗打的,怎么他们就那么潇洒?皇宫每天都有人采买,天天吃新鲜菜,如今,别说新鲜菜了,要是他们包围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们烂菜叶子都没有了。”
“是啊,别人说攻城的不易,可是攻城的到底灵活一些,想吃什么都有。”
“哎哟,我这肚子啊!今天晚上没吃到两口肉,闻到这香味儿……”
“还好,宫里虽然没菜,但是五谷不少。”
“你傻啊,宫里的粮食哪里是那么轻易拿的?郑将军送了两万士兵进宫,我们要是敢拿库房粮食,只怕还没到天明,宫里先打起来了。现在宫里那两万只是守着皇上和娘娘们的安危,要是郑将军不要皇上要粮食,我们都得应战。”
赵为稷面色阴沉,“来人!”
门外走进来一个士兵,“皇上有何吩咐?”
“外面战况如何?”
“禀皇上,镇北王把守宫门,郑将军一时间难以攻入,现在正采取围困政策。”
“郑将军如何,可有受伤?”
“回皇上,将军无碍。只是镇北王今日派人去过库房,想要取用粮食,属下等已经拦截,但只怕支撑不了多久。我等看似两万人,实际上一些兄弟与暗卫纠缠,伤亡近五千人,分散守卫各宫娘娘,能看守库房的,已经所剩无几。”
“那郑将军他们呢?可有补给?”
“周围富商有义举,自发的送粮草,目前囤积了不少粮食。待战况结束,若我军大胜,这些粮食如有剩余,是要还回去的。”
赵为稷坐在龙床上,“镇北王狼子野心,但愿郑将军能胜利。”
“皇上放心,将军乃是军中良将,巾帼不让须眉,必定能拿下镇北王。”
……
天空泛起鱼肚白,我接到密报,说是城外出现一队万人兵马,各个武艺高强,赤虎军武艺稍逊,但胜在人多,已经将那一队兵马围困了。
我点头,“如此甚好。想来那就是镇北王的底牌。”
“他们搜出了一枚龙头扳指,应该就是印信。”
我接过那枚龙头扳指,嘴角上扬,“好,是时候攻城了。”
城门又传来撞击的声音,守门人纷纷苏醒抵挡。
镇北王被惊醒,“怎么回事!本王不是挂了免战牌吗?”
“王爷!郑将军已经撤下免战牌了!”
“该死!她竟然不遵守规矩!援军呢?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到?”
“末将不知!”
镇北王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连忙跑到城墙上,向下望去,只见那身影如此胸有成竹。
“哟!叛贼出来受死了?你昨日的意气风发呢?今天这是怎么了?哎呀呀!脸色这么差啊?不会吧!你说什么?你的援军全军覆没了,所以你脸色这么差?唉!没办法啊!王爷!谁让微臣手下能人众多呢?您呐!还是缴械投降吧!”
镇北王面色阴沉,“郑萧!你到底做了什么!”
“哦!微臣一直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啊!”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定是影子军遭到埋伏了。
5.
镇北王干脆撕破脸,全军出城应战。
总数约在五万人。
我脸色凝重,我军虽然数量多,可是其中有大半民兵。
两军对垒,我虽有胜算,但是没有绝对的把握。
“天启的将士们!你们都是我朝的好儿郎!吾皇继位以来,勤政爱民,不曾苛待良臣!本将军相信你们只是被奸人蛊惑!镇北王叛国,死不足惜!如若镇北王被擒,天启的将士们!你们还有你们的妻儿焉有命在?!”我高声呼喊,试图让所有人都听见我的声音。
对面的士兵有些迟疑,他们只知道镇北王赢了他们会如何如何,可是没想过,镇北王要是输了,他们便是叛国大罪啊!
镇北王冷哼,“都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只是一个女人!手中多为民兵!我们一定赢!”
此话出,身后战士明显安心不少。
我还在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确保胜利,突然后方一阵快马声。
我抬眼望去,不少军队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其中一领头人高喊:“微臣四品骠骑将军胡志国携三千胡家军来此!追随郑将军,斩叛贼,清君侧!”
另一个领头的:“微臣三品威风大将军赵威携四千猎鹰军来此!追随郑将军,斩叛贼,清君侧!”
一共来了将近两万人马,我军士气大增。
我心中冷笑,这是见我军有不少胜算,商量好了来捡个功劳吧?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我军发动总攻,一开始便占据了上风。
两天之后,我军生擒镇北王,斩杀数名追随他的将士,此战告终。
一路北上,从招兵买马开始,历时三个半月,秋天都快结束了,这场反叛终于平定。
我的左肩被镇北王刺了一剑,昏迷整整三天,太医没日没夜救治,总算活了过来。
这是我第几次在鬼门关徘徊了?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一次,我真的看见了鬼门关。
此战元气大伤,不休养几年,怕是好不了。
冬天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朝会,他们该赏的赏了,该罚的罚了,只有我,因为伤着,直到今日才参加朝会。
我望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份不甘消减不少。
同时消减的,还有那份爱意。
6.
“郑将军今日才算调养的差不多了,可想要什么赏赐?”
我心中冷笑,你要是想赏,我就是死了你都能赏,别说我现在只是伤着。
“皇上果真要赏?”
“朕为天子,一言九鼎。”
我扯了扯嘴角,“若是我要这后位呢?”
此话一出,朝野议论纷纷。
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觉得理所应当。
丞相连忙阻拦。
“皇上!万万不可!郑将军虽然有功,但是后位已定,皇后并无错处,不可废后啊!”
我把矛头指向丞相,“不能废后?到底是丞相,三代都出皇后,也不想后位落到我手上吧?”
丞相为文官之首,又是国丈,拉拢了不少朝臣,当即就有人反驳我,“郑将军此言差矣,你即为朝臣,又怎可为后?且帝后情深,你如此横插一脚,岂是君子所为?”
“张侍郎,本将军记得你与刘相有姻亲啊。对,算下来,朝堂有一半官员竟都与相府有亲,还有不少是丞相门生,刘相,这朝堂,竟成了你的一言堂?”
赵为稷面色阴沉,丞相跪地,“皇上,郑将军此言乃是诬蔑,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
朝中叶老将军就不乐意,“你对皇上忠心耿耿?我们哪个不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也没像你一样拉帮结派,恨不得所有人都听你的!皇后是无错处,可是郑将军何其无辜?郑将军十三岁跟随皇上,这十来年过去了,连个后位都没有,还不是你从中作梗!”
眼看满朝文武吵的不可开交,我心里乐极了,瞧,还是有明事理的。
“够了!”赵为稷震怒,朝堂的争吵戛然而止,武将撸起的袖子也默默放下。
“郑萧,朕可以封你为皇贵妃,位同副后,你可愿意?”
我还没说什么呢,丞相又来搞事情。
“皇上不可!自古以来,断没有皇后在世便封皇贵妃的道理啊!如此岂不是架空了皇后?”
我看见武官的袖子又撸了起来,心知不能太过,“皇上,我郑萧出身乡野,乡野之人一生穷苦,一生一世一双人。郑萧此生,绝不为妾!”
此言一出,丞相放心了。
赵为稷脸色难看,“你非要后位不可?”
我当下跪地,抬手间,左肩隐隐作痛,如此我不得不将左臂微微下移,如此举动,有些许明显,瞒不过朝臣,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再抬头,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愧疚。
我心中冷笑,不过面上却是凄凉与决绝。
“臣自知行为粗鄙,不堪为后。请皇上允许微臣辞官,从此游历山川,做曾经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赵为稷脸上的愧意越发明显,他显然想到了曾经和我说过待他登基会和我游遍天下的话。
然而他成了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萧……”他已经站了起来,似乎是想朝我走来。
我匐在地上,“请皇上恩准!”
他那双精致的龙鞋映入我的眼帘,他抬手,如同之前那样将我扶起来。
“萧萧,朕有愧于你。但,皇后不能是你。”
又是那样的话,然而我的心却不会和从前那样痛了。
“萧萧,你既辞官,可否交出赤虎军印信?”
我装傻充愣,“什么赤虎军?”
最后他忍无可忍,将我赶走了。
但到底没让我辞官,封我为冠军侯,任顾命大臣,暗中走访民情。
如今,我也算位列一品了。
见君不跪,一人之下。
赤虎军和影子军都归我所有。
想来我这样的危险人物,放任自流,他也会害怕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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