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村的人们早早地起床,趁着太阳刚冒出头,还不算太过炎热,一一将村里的粮食搬到了晒坪上去。昨日晒透了的谷子,李景春昨夜登记后,吩咐人今天挑入了粮仓里,等李景平回来后就可以将粮食交到镇里的粮站。
人们按照往日的习惯,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们还不知道旭日小学的事。
蒋主任暗地里正赞赏周子先之余,刚想出口夸他几句,以此反驳那王之平。不料,没等到他开口,三五个人急匆匆地跑向学校的后面,像是出了什么事。蒋主任是个明白人,且为人谨慎,连忙收住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黄治民当下也知道坏了事,但蒋主任还在这里,他怎么好去插手。何况,他刚刚亲眼瞧见王春利去了后面,这时候插话,若是真有什么事,自己岂不是被动了?
他转思一想,递了个眼神给李景春。李景春也正纳着闷,看到黄治民的眼神,明白意思。李景春正要迈步过去,蒋主任拦了下来。
过了大半会儿,王利春等人从房间里搜罗出几箱子的书,墙上的画也都撕了下来,有的完整,有的破烂不堪,那几幅外国插画还被揉搓成一团,一把摔在众人面前。
“蒋主任,我刚想着夸夸这位周老师,他在这大山里扎根,大力支持农村教育,我还听说他时常去参加劳动,本以为是个好青年。不曾想啊,他却躲这里搞起这一套来了!”
蒋主任听他这话,心里莫名起了火,他曾听人说起过这王春利,仗着自己的后台,在乡镇玩弄权术,迫害同志,是个杀人诛心的角色。他甚至还听得流言,这次如果不是自己空降下来做了冷水镇的主任,现在这位置就是他王利春的。
黄治民见蒋主任脸色不太好,赶忙站出来说:“教书先生有几本书不很正常吗?王主任,你这是小题大做,犯了极端思想啊。”
“黄治民,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可以关你几天。这难道不是公社管的地方吗?现在有人犯了错误,你就要出头包庇不曾?难怪当初建这学校时,你在会议上比谁都响应积极,难道你们是串通好的不是?这旭日小学是学校,还是你们的大本营啊?”
黄治民听后,气得脸色通红,刚想反驳,可看见蒋主任弯腰翻书查看,又把那画展开看,他的心思沉重起来,他不敢再说什么,他深知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
王利春看黄治民无话可说,心里得意了几分,便想趁此机会火上浇油。
“书也就算了,看着老黄和景平的面子,烧了书,关几天,事情也就了了。你们看看这日记里写的,全是反动言辞,我在这表个态,就是给他周子先安个汉奸罪名也不为过。”
说着,王利春从后面裤腰带上抽出一本笔记本来。
“我看了老半天,这里面写的话你们自己看吧!你们看看是不是我诬陷他?我在西城公社几年了,什么人都碰到过,但这回我也算涨了见识。蒋主任,他可是老师,这十里八村可都是他的学生。他如果要闹起来,动静可不少。王校长,你说是不是?”
王之平此时吓得哑口无言,事情的突发让他始料不及。这根本不是他与王利春商量的结果。
蒋主任厉色说道:“王队长,危言耸听了,他教的都是小学生,娃子们那么小,他们能懂什么。我们工作要做,可是也不能乱来。”
所有人看了那些书和日记后,沉默了起来,气氛随着沉默也逐渐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春利严肃地说:“蒋主任,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自作主张,你看怎么处理吧?我听您的。”
众人小声议论着,只有李景春和黄治民一言不发。黄治民面上装着冷静,内心却焦急万分,心里想着:如果周子先真出了事,李景平也跑不了。这么一来,油茶村这所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学校也就毁于一旦了。
他终于知道王春利和王之平此行的目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转头看蒋主任。
李景春大字不识一箩筐,听了王利春的话,一头雾水,哪里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关系,但听大家的讨论,觉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情景让李景春想起当年被抄家的时候,后背忽而冒出一股冷汗,不知所措地望着蒋主任和黄治民。
一些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会儿,消停了下来,睁着眼地看着蒋主任。蒋主任本来是带人过来学习的,他在县城里工作的时候,听说过李景平这个人,对李景平,他比谁都了解,可是,这个周子先不知底细,不过,从刚刚的所见所闻,他也有基本的判断。可是现在,面对王利春抛过来的问题,他真不知道怎么办?面对王利春的步步紧逼,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蒋主任挤出个笑脸说:“王主任,我看这样吧!你先叫人把书都带去我那里,我亲自来写报告,等周子先回村后,立马带人捆了去公社,关也好,打也好,上台、游街,随你的处置。”
黄治民和李景春上前要说些什么,蒋主任拦住了他们的话口。
王利春挥手,底下的人来整里书,他自己紧握着笔记本。
“蒋主任,咱们亘罐子里点灯,心里亮肚里明,这报告你还是要如实写才好。”
“这个你放心,暂且把这事放一下,我们还要去油茶村。”
黄治民和李景春无奈地摇了摇头。
蒋主任一行又去旭日小学附近的人家转了转,黄治民和李景春没有跟去。
黄治民站在墙角抽烟,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在李景平、周子先回村之前,将消息带给他们,而李景春不安地在槐树下踱来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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