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霍太山
我喜欢的雪很久没有落下了。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汾河上退去，终于消逝在我的眼底。
霍太山黑黢黢的山峰直直的刺向天空，传说禹王治水时曾登上山顶祭祀上天。
上天知道，我也曾心怀复兴的梦想，我也曾满腔热血想要重铸先王们辉煌，恢复昔日的荣耀，也曾……
可是最终，上天抛弃了我。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我一个人流落在霍国，闲了斟上一杯酒，独自面对一个人的黑暗，黑暗中，那些往事总固执的不肯被忘掉，还有那复兴王室的梦。
2
骊山
我，姬胡，第十代周天子，如今只是一条丧家之犬。王幾的黍该收割了，霍地的风太干燥了；骊山新的的温泉该修好了，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故乡啊，它只出现在梦里。
关中平原
3
记得，小时候，作为太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忧愁，却总听到父王的叹息。我学习那些记录先王文治武功的典籍，观察宫内宫外世事人情。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多，我发现，我们的时代不再是典籍金文上记载的情形了。外在淮夷、戎狄的异族时常侵扰；内在诸侯不听王室招呼，更有甚者，楚国竟然敢僭越称王；朝堂之上，贵族世家历代把持朝政却用来谋取家族个人利益，诸侯蚕食王室，这些尸位素餐的人一点也不能为王室分忧。从那时起，我默默的告诉自己，我要改变，我能改变，改变国家衰亡的命运，恢复先王昔日的荣耀。
4
宫内雄心
雪，从殿前一片片的飘落，落满了镐京城，渭河都白了。天地白茫茫一片，静的只听到雪落的声音。我喜欢冬天的雪，喜欢寂寥空阔的天地。
那一年，病了好久的父王驾崩了，追谥为夷。克杀秉政曰夷，安心好静曰夷。父王在位十五年，隐忍克杀，边患未了，我绝不会这样的。我面对的是内忧外患，但拥有的是一颗一往无前的心。
也许，我真的属于冬天，冬天的性格深入到了我的骨子里。他们都说，我出生那一年，正值冬天，天上下起了大冰雹，整个江汉都震动了。
几度雪落覆倾城。
我带上王冠，身着盛服一步步登上王座。我，姬胡，现在是天下的王。就让我肃杀如这冬天的雪，我不怕万人阻挡，誓要还寰宇一个清净。
这一年，我二十四岁。
雪落倾城
5
变革开始了。
扫除寄生虫和污垢，大树才能重新焕发生机，国家王室的才能重新寻回荣耀。
那些侵扰边境的人将受到无情打击，那些依靠宗族尸位素餐的人将失去他们的荣耀，那些大模大样侵蚀王室的贵族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们的冬天到了，无情的冰雪来了，你们感受到的疼痛将比那一年的冰雹带来的更痛。
6
新王上任三把火，我带来的是暴雪。
迫在眉睫的是屡屡入侵的异族。淮夷一族竟然侵扰到了成周城外！！何其嚣张！！
强军是第一要务！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虢公长父，他忠心耿耿，能征善战。最初的战斗是显而易见的，我派遣虢公长父率军攻打淮夷没有取胜。但是，面对野蛮之人，我们打出了主动出击的勇气和斗志，我要的正是这种精神。
打仗是需要钱的，问题是王室没有钱。诸侯们不上贡，贵族们开荒算作私田，收入不上缴。宗周成周土地有限，但打仗消耗却像奔流的黄河刹不住。荣夷公给我提出了不少很好的建议，既然天下都是王的天下，贵族们的开荒收入都要给王室一份。
我知道，因为这，他们联合起来污蔑我，甚至图谋不轨，我岂会看不出来？但我不在乎，我只要钱，你们只要交，我也不杀你们。我才不会像父王那样，他傻乎乎的被你们欺骗，把齐哀公烹了，然后再被你们指指点点，用道德圈禁他，让他不能施展手脚。
有了钱，就可以打仗。我整顿宗西六师，调遣诸侯部队参战，终于击败了联合淮夷的噩国。后来，我多次亲自带兵出战，我要他们知道他们的王有一颗勇敢的心！然后，我们击溃了淮夷，一时国威大振。那些嚣张的异族老实了，楚国那群野蛮人也取消了僭越多年的王号。
夫钟：记载厉王平夷事迹
但我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国家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方能支撑对外作战的压倒性胜利。于是，我决定扩大将山林湖泊所出都要上交王室一部分。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原来那些山林湖泊基本上被那些宗族占完了。那些和他们有瓜葛的大臣轮番谏言，说我与民争利。甚至，有人拿出有一次征讨淮夷时因钱不够，让交钱多的人做了个小官这件事污蔑我卖官鬻爵，打击我的声望。这帮孙子，我不杀你们，但我记着你们。
这场暴雪对他们有点猛，我也被这寒气侵伤。
最后一场暴雪，落向那些依靠大宗族无所作为的人。周、召二族，历代为公，担任辅政大臣，他们早已没有了国家初创时的锐气，忘记初心，眼里有的只是家族的利益。当初，周公旦也曾握发吐哺，励精图治，但是权力是毒药，他变了，不愿交权，最后他逃亡至楚国。再大的功劳，再强的能力，要记得，王永远是王。如今，我不能再容忍这些人继续做大，成为国家的毒瘤。我废弃了历代周召二公历代为卿的传统，启用荣夷公、虢公长父作为辅政大臣。
7
动了他们的钱财，动了他们的位子，他们彻底不愿意了。这群目光短浅的群氓，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置分封他们的王室于不顾，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他们开始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散布着他们的流言蜚语，诽谤污蔑他们的王。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于是，我建立了一套机构——司法监督机构。让忠诚于我的卫人负责这个事情。我要让那些人知道，国法不可违。依稀记得，我最初的梦想就是建立秩序，复兴王室，树立权威。对外征讨外族是为此，对内建立监督机构也是为此。
一时间，世界清净了。我仿佛听到了落雪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一声惊雷，许多人涌上街头……
直到出奔到霍国这个地方，陆陆续续我才了解到，周、召两家又把持了朝廷大权。我只冷眼旁观，看他们这样能否抵御得了外族入侵，或者他们和那些野蛮人媾和。这些乱臣贼子！
8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我的历史就随便他们怎么书写吧！
辩解或者沉默，事实就在那里，生命的热情就倾注在那里。我，只是把满腔的热情凝成了冰，太过凌厉，伤到了自己。
污蔑或者嘲讽，我姬胡就在这里，不喜亦不悲。站在离镐京千里之外的霍地，在周王国的一角，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梦里，久违的雪漫舞周天。
几度雪落覆倾城。
镐京被厚厚的雪覆盖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雪里，那个叫姬胡的我，也被深深的埋没了。
后记：好久没动笔写过这类文字了，虽然小累，但挺好玩。历史事实虽然在那里，具有唯一性，可叙述历史的人却立场各异，这也导致同一件事，叙述出来的历史图景却是大相径庭。另一方面，不管事情如何乖戾，但身处历史中的人的心理总有其合理的逻辑。我只是想把这种心理的逻辑理出来，把历史中人物的情感丰富一点。读历史，除了读兴衰治乱的进化变迁之理，读出历史人物的心理空白也是一种乐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