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没有什么假期,因此也没有时间好好看书,用春节的时间看完了这本《吉祥纹莲花楼》,看完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忍不住有把它写下来的冲动,不当之处,请多包涵。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莲花是个不识医术的“神医”,在江湖人眼里,他是个谜,师承来历不详,武功高低不详,年龄大小不详,连长相美丑都不详,他出现在江湖六年却只做了两件事,那就是令施文绝和贺兰铁“死而复生”。
李莲花相貌英俊却算不上俊美无双,穿着破旧的衣衫;小气巴巴又容易知足,半辈子只花五十两银子;对人唯唯诺诺又带点小幽默,没有几分武功也没什么仇家;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睡觉,在午后的阳光里懒洋洋笑一笑,然后又架着牛车带着莲花小楼慢慢离去……
这个满身烟火气的男人正是在东海之滨坠海失踪的李相夷,李相夷是一呼百应的翩翩少年郎,是天之骄子。然而自从受笛飞声掌伤之后,他容颜憔悴不复俊美,一身武功废去十之八九。他变得太多,以至于他站在大家面前,却没有人认出他来。李莲花怕冷,怕鬼,还怕死,谁也不能相信昔年惊才绝艳的李相夷会变成凡夫俗子的模样,也不敢想象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莲花和李相夷竟是同一个人,他们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年李相夷和笛飞声决战东海,云彼丘为角丽谯美色所惑,竟然在李相夷茶中下毒,那“碧茶之毒”乃是天下最恶毒的散功药物,不仅散人功力,而且药力伤脑,重则令人癫狂而死。云彼丘当年丧心病狂,不仅在李相夷茶中下毒,还将四顾门一行人引向已成空城的金鸳盟主殿,以至于李相夷孤身作战,失踪于东海之上,风光一度的四顾门自此风流云散。
角丽谯苦恋笛飞声十三年,始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许李相夷出现在东海之滨,遂引诱云彼丘做出背叛朋友,丧心病狂的事,云彼丘在李相夷茶中下了最剧烈的毒,害得李相夷差点失去性命。角丽谯善用媚术,出奇地美貌,却狠毒,邪恶,毫无良心可言,以至于到心理变态的程度。她对笛飞声一往情深,却又是一个杀人魔,是一个荡妇。她吃人,熙陵地宫观音门前她脚下都是被她吃剩的男人们的尸体,她美得让人相信那些男人都是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心甘情愿沦为她的食物;在武林客栈中她将素昧平生的苏小慵刺得满身是伤,只因她抢走了康惠荷的意中人,角丽谯说她平生最同情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女人,实是道德沦丧;她甚至还害死了自己的娘亲;李莲花救出笛飞声那段也是角丽谯得不到笛飞声的爱,便把他关在牢中喂他毒药使他身上长了很多肉瘤,只因她恨他所以要“每天吃他的一块肉”……角丽谯最后死在笛飞声手中,他扣住了她咽喉,将她提起向外摔落,她落地时鲜血抛洒飞溅。
“但这人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她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或者她也并不想说话。
她没有丝毫抵抗。
或者她是来不及做丝毫抵抗。
她也许很伤心。
或者她根本来不及伤心。”
角丽谯原本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死时却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绝世无双的风流,不过一滩血肉。或许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她的死竟是如此简单。这样的结局实是令人唏嘘。所有的人的死亡到头来都是血肉模糊,生前或翻覆江湖或媚惑倾城,那都不重要,也不过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死去。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李相夷十六岁成名,十七岁建立四顾门成为四顾门门主,率领一众正义人士行走江湖,锄强扶弱。他剑法好,轻功高,而且相貌俊美无双,有个温柔贤惠的女友。他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是一个非凡的人,目空一切,才华横溢,孤高冷傲,逍遥似神仙。他不懂事不成熟,会伤人的心,从不宽恕任何人,从不栽种花草,从不穿破衣服,他总有忙不完的事,几乎从来不睡觉,总是有仇家、很会花钱、老是命令人,把人指使来指使去的,却总能办成轰轰烈烈的事。
李相夷曾要东方青冢许赠四顾门一枝红梅,四顾门中上下有女子十七人一人一朵,两人在梅苑比武,东方青冢大败,李相夷折得一枝梅远去,折花献美人;十五年前,为博乔婉娩一笑,李相夷曾在剑柄上系了条长达丈许的红绸,在扬州“江山笑”青楼屋顶上练了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当时扬州城中,万人空巷,只为争赌那红绸一剑;当年在扬州城袖月楼与花魁下棋,输一局对一句诗,结果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在墙上书下《劫世累姻缘歌》三十六句;李相夷即使在大雨之夜奔行于树林之中,雨水落叶沾衣即走,一一弹开……李相夷曾经做这一切,是为了潇洒吧,然而今日的李莲花认认真真思索他的所作所为,委实不知当年李相夷的年少轻狂是为了什么。
十三年前的李相夷,虽然不敢说全部,但他更多的应该是“见自己”,自傲,顶天立地。经过东海大战的李相夷,经过伤病的折磨,在“活下去”的信念里慢慢蜕变成李莲花,历经生死,也算见过天地。我钦慕李相夷,但李相夷是我不熟悉的遥不可及的;我佩服李莲花,慵懒闲适,温和儒雅,相比而言他是平易近人的,极喜欢李莲花这样的人,君子藏锋负琴天涯走遍,年少时意气风发只是人生的一个幌子,就此遁隐于世乐其所乐未尝不是一种圆满。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许常富贵,安乐似神仙。
云彼丘刺了李相夷一剑,感到愧疚,意欲自尽,一心求死,李莲花便以李相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使得当年坠海失踪的李相夷又活了回来,并救下云彼丘,足以证明李莲花已经原谅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如云彼丘,如笛飞声。
究竟是什么使得昔日的李相夷放弃复仇,原谅那些伤害他的人呢?他坠海之时,立誓即便是坠入地狱,也必爬回来复仇。他要杀云彼丘,杀角丽谯,杀笛飞声,在他最痛苦最挣扎的时候,那些歃血为兄弟的人竟没有一个前来援手,没有一个为他分担,甚至将死之时没有一个为他送行!但他伤势沉重,养伤便养了很久,更糟糕的是他没有钱,只得将四顾门门主的令牌换了五十两银子。之后他养鸡种菜,有时出海钓鱼,日子过得很快,等他有天想起云彼丘时,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为何要恨他。
面对昔日恨之入骨的云彼丘,李莲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碧海青天,晴空万里,我楼后的油菜开得鲜艳,门前的杜鹃红得一塌糊涂,明日我可以出海,后日我可以上山,家中存着银子,水缸里养着金鱼,这日子有何不好呢?”曾令他恨之入骨害他性命的叛徒云彼丘,他也选择了释怀。
李莲花是智者,是达者,拥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胸襟,这种豁达的态度,是普通人不具备的品质。原谅仇人,对对方而言是一种宽容,对自己而言更是一种解脱,天下之大,唯李莲花可以做到而已。因此他说,李相夷恨你,但李相夷已经死了很久,他很过你,但他现在已经不很了,他觉得那些不重要,这番话是多令人感动与震撼!至于云彼丘,他终究得用余下的一生来偿还一场年少轻狂。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李相夷再次出现时,肖紫衿害怕乔婉娩移情别恋,回到李相夷的身边,于是逼他自我了断,李莲花震碎了那柄威震江湖十二年的刎颈,那柄刎颈一震而碎,化为一地废铁。“有人弃剑如遗,有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总是有所不同。”既然已经看开,该放下的他自然不会觉得可惜。如吻颈,如他的莲花楼。他纵身平掠,斜飞数丈,落在一艘渔船之上。
“单薄粗糙的小木船缓缓靠岸,渔夫跳下船,揣着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和二两碎银对着李莲花挥手。李莲花左手摇起船桨竿子,将木船缓缓划向江心,任它顺江而下。
这里是长江下游,看这水势,不消一日一夜,就可以入海。李莲花将船底的小鱼都放生了,抱膝坐在木船之上,看着前面滔滔江水。他在看,若山水有七分,看在他眼里只剩一分二分。
但他仍在看,两侧青山笼罩着雾气,那苍翠全带了股晦暗,让人觉得冷。他坐在船上,那阴冷的雾气自江上涌起,渐渐地弥漫满船,似沁凉又冰冷。远望去倒见轻舟出云海,倒是风雅。
李莲花笑了笑,轻轻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极认真地摸出一块巾帕来抹拭。接着他又吐了一口血……”
看着一段时,不禁掩面痛哭!心里却不住的想着,如此开阔清静,“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等气绝船翻,残躯落入深海填了鱼腹,倒也是干净……
十三年后的东海之约,我明知他不会出现,却依然在方多病说出“他说他已经死了”的话时潸然泪下。明知终有一天,他将疯癫而亡,却依然在结局到来时痛不欲生。因为,不想他死,他是李莲花,他有起死回神护身的扬州慢,他是江湖传奇李相夷。可是终究,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李莲花没死,他坐着渔船,顺流而下冲出大海,被渔民捡了回来。虽然找到人的时候,他右手残废,眼睛失明,神志全失,浑浑噩噩,就像条狗。
但没死就好。
像现在这样,不记得是是非非,不再有聪明才智,喜欢钓鱼就钓鱼,喜欢种菜就种菜,喜欢养鸡就养鸡,有时晒晒太阳,和隔壁的阿公阿婆说几句话。
有何不好?”
纵观李莲花一生,遭到朋友背叛,差点失去性命,身受重伤痛苦地度过十余载光阴,一身武功只剩十之三四,曾经的红颜知己十载韶华蹉跎之后终究另嫁他人,在乔婉娩的婚礼上,他却微笑着祝福,允当年之诺赠喜糖作贺礼。他的人生不可谓不遗憾,不悲惨,然只要结局他还活着,那便已经很好。
今夕何夕
东海一战中,笛飞声在武学上的造诣并不逊于李相夷,却比不了遭遇背叛、末路独行的李相夷的决绝。如果说笛飞声只是想胜过相夷太剑,未必非取李相夷的性命不可,那么李相夷便是抱定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信念,方能以中毒之躯、凭一式“明月沉西海”重创笛飞声终至二人双双落海。
李相夷变成李莲花之后,本已无意天下,只想自在清净,奈何却没人信他。角丽谯知道,李莲花只要他想,依旧可以号令天下。所以为了得到这块“令牌”,角丽谯绑架了他,把他和笛飞声关在了一起。角丽谯因爱生恨,为了逼笛飞声屈服,束住双手将他吊于顶棚,并对他下了毒,致使他浑身长满肿瘤,面目全非。可以供她恨之挖之。
十四年前,此生未曾想过有对坐喝酒的一日。
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弃剑而去的一日。
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浑身肉瘤的一日。
此处本是山巅,窗外云雾缥缈,山峦连绵起伏,十分苍翠,却有九分萧索。两人对坐饮酒,四下渐渐暗去,月过千山,映照得窗内一地雪白。
“今日……”
“当年……”
两人蓦地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笛飞声眉宇间神色似微微一缓,又笑了笑:“今日如何?”
李莲花道:“今日之后,你打算如何?”
笛飞声又喝酒,又是笑了一笑:“杀你。”
李莲花苦笑,不知不觉也喝了一口酒:“当年如何?”
“当年……”笛飞声顿了一顿,“月色不如今日。”
李莲花笑了起来,对月举了举杯:“当年……当年月色一如今日啊……”
当笛飞声知他未死,惟愿与他再战,以断相夷太剑。这个恶名昭著、冷面无情的男子却也能在与李莲花同陷困境之时如知己对饮,谓当年月色不比今日,这是笛飞声觉得作为莲花的存在比相夷更重要的转折点。他觉得当年不如今日,是因为和相夷作为对手不如和莲花这么谈心喝酒来得舒心。莲花说的月色不变,则是说笛飞声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
李莲花明知笛飞声再战之约决不会手下容情,仍能为大局而施以援手,助他解毒,哪怕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每催动一分都是在吞噬同样所剩无几的清醒光阴,直至沉疴难返、疯癫至死。他没有利用这次机会去了结私人恩怨,而是为了解救苍生,让自己不沦为角丽谯胡作非为的底牌,放弃了所有恩怨情仇,将眼前这个时时刻刻想要取他性命的人视为盟友。这也是笛飞声能与李莲花化敌为友,惺惺相惜,成为知己的重要原因。
故事的结尾滕萍写道:
这时晒网的人已经哼着些不知所云的曲子慢慢摸索着走出了后院。他的后院外边就是沙滩,再过去就是大海。有个青色长衫的人影淡淡站在外边,似在看海。
李莲花鬼鬼祟祟地往后探了个头,欣然摸到一处沙地,那沙地上划着十九横十九纵的棋盘,上面放了许多石子。他端正在棋盘一端坐好,笑道:“第一百三十六手,你想好了没有?”
那人并不回身,过了一阵,淡淡地道:“我输了。”
李莲花伸出手来,笑得灿烂:“一两银子。”
那人扬手将一两银子掷了过去,突然问:“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
李莲花连忙点头道:“我记得。”
那人微微一震:“我是……”
“你是有钱人。”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
与李莲花对弈的青衣人的真实身份正是笛飞声。如果说,相夷武功强盛时,他对相夷的执念是比个高低。如果说,相夷变成武功平平的莲花时,他执着于莲花的剑招。那么,面对“右手废了”又“浑浑噩噩像条狗”一样的莲花,可以理解为他所执念的恰恰是莲花本身吧。笛飞声对世界上除了莲花外的任何人都漠不关心,即使是角丽谯,但莲花武功都没了只肯跟他下棋都都愿接受,因为莲花让他感觉放松和温暖。
李莲花是豁达的,是乐天知命的,是非恩怨,在他眼中,如同过眼云烟。李莲花理解着每一个人,宽恕着每一个人——乔婉娩的移情别恋他能理解,萧紫矜的嫉妒他能理解,云彼丘为了角丽谯的背叛他能理解,还有昔日李相夷狂傲的作风他也能理解。
在最后时刻,李莲花选择了远离江湖,在不知名的小渔村生活,有方多病、笛飞声作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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