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听毕飞宇的讲座,他说自己写这本书的契机是因为在推拿房与一群盲人有过接触,而且刚毕业时有在特殊教学学校工作过的经历。他意识到几乎没有作家关注到这个群体的喜怒哀乐,也很少看到他们自己的发声,于是便有了这本书。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世界的五彩斑斓,一出生就活在了黑暗中。为了将来有立足之地,他们也会去学习一技之长,最常见的就是推拿和足疗。做这行只需要大致了解人体结构,有基础的操作手法,肯吃苦,吃常人吃不了的苦。去放松身体的绝大多数是白天劳累了一天的人,于是他们的忙碌时刻在午夜,下早班的时间是夜里11点,到他们自己休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是他们生存方式的非主流,与朝九晚五无关。
他们中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最终的结婚对象也几乎是和自己一样的盲人。比如王大夫和小孔,金嫣和泰来。他们比身体正常的人更喜欢报团:在一起谋生,说笑,回家。每个城市都有特教学校,也肯定有数量不菲的残疾人,可是我们很少很少见到他们,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主流社会之外,还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社会,一个不被看见的社会。
可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同为人。他们有自己的爱恨情仇,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有自己的尊严。他们没有成为社会的负担,而是在自食其力,且养家糊口。王大夫炒股,沙复明当老板,都红在大拇指受伤之后黯然离开,不愿成为众人的笑柄;小马在夜店被警察抓获后悄然离去,并与所有人断绝关系,为的是自己的尊严。嫣然对婚姻最美好的向往就是一个浪漫温馨的婚礼,和普通女生一模一样。 所以,除了身体上的不便,他们和我们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却硬生生地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成为了不被关注的边缘人物,两者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100元的社会福利。在小说的结尾,小护士以为高唯也是盲人,摇晃着手臂不断来试探,结果发现人家是正常人,目光和自己一样,巨大的反差让她吓得六神无主。她的反应有多激烈,就说明两类人群之间的隔阂有多大。都红为什么不再发挥天赋去弹琴,就是因为被主流社会里的所有怜悯伤透了心。
除了这些人,生活在主流社会的还大有人在,我见过七八人住一间屋子的三甲医院清洁工人,没有社保,没有劳务合同,没有一天假期,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来上班,收入还不到三千元。我见过医院生殖科人山人海的中年夫妻,他们为了一个孩子从遥远的地方过来,排队一上午就是为了说话不到五分钟的专家号。我见过管教孩子过于严厉被告到警察局的小学老师,见过不少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或被辞掉的985研究生。他们都活在轰轰烈烈、热血沸腾的主流社会之外,一个人默默背着行囊在人生的坎坷之路上艰难前进。
2022年8月10日星期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