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镇的早春来的有些迟,可一夜之间,积雪就融为溪水,达子香就在鸟鸣声中盛开。透过袅袅上升的炊烟,老陈望着远山边的承包林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地上已经多了十几个烟头。
“老陈,你就听我劝吧!林子伐了还会更新造林,你瞧其他承包户不是经营的很好吗?”。“老陈!你可要为全镇的经济发展着想啊,没有你的参与,我们很难维持的。”王局长昨晚打了好几遍电话,老陈说考虑考虑,可他就是爱这片林子。
山间的平流雾很大,老陈掐灭烟头。一夜未眠,老陈消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他跨上摩托车,插入钥匙,拔出钥匙,又插入钥匙。猛踩一脚油门,车就向林业局的方向驶去。
车在山间盘旋而行,一排排细密修长的白桦树映入眼帘,这颜色惨白的有些瘆人,一如裹着白布的尸体。“为了全镇的经济着想……为了全镇的经济着想……”。老陈出了神,大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和车一起从山路上冲下。
老陈睡着了,做了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松树。
他看到新芽舒展而起,听到清脆的鸟鸣,嗅到达子香的阵阵芳香。他陶醉的忘了自己是一棵树。昆虫在他的躯干上爬过,鸟儿在他的枝头上唱歌,风儿享受来自他的抚摸。他轻摇身子,松针和松塔就落了一地,松鼠在他眼前大快朵颐。这番景象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暖阳高照时,一队汽车停在了林区前,伐木工人一个个走下车,下车的还有老陈和王局长。随着油锯声响起,一排排松树倒下。幼芽被野蛮地践踏,松鼠们疯狂的逃窜,鸟儿惊惶的飞起。一颗松塔恰好砸在老陈的头上,王局长拍拍老陈的肩,老陈欲言又止,别过脸,上了车。油锯终于架在了他的身上,那疼痛真实地就如刀割在皮肤上,胸前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刺透。他猛烈摇摆,却无济于事,终于他重重地摔在土地上。
老陈在医院里醒来。“老陈,醒啦。苦了你啊,情况太紧急还没来得及麻醉,就给你动手术了。你也真是命大,硬是被卡在了树上。”
……
“王局长,还是不伐了吧!”“老陈,你的林子咋就这么特殊!老陈……喂,老……”
21世纪初,天然林资源过度消耗,国家做出了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的重大决策。在来小镇做调研时,工作人员意外的发现老陈所辖林区中的珍稀松种,王局长不知道,老陈自己更不知道。老陈只记得那天风很大,一颗松塔恰好砸在他头上。
因为天然林得以保护,王局长连连晋升,被调到省城做官了。小镇成了“优秀育林区”,还得到了国家补助。老陈也被评为“优秀护林员”。
此后,人们很少见到老陈了。人们说,有一次,老陈上山,在裸露的山脊上见到了一只四处张望的狐狸。自此以后,老陈就每日疯言疯语,和疯子没两样。
小镇依旧在炊烟中浮现,泉水叮咚作响,杜鹃嘹亮高歌,只不过很久都没听到过伐木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