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女儿忘记了

                          1

  爸，您好吗？当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您正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在忙着做饭，忙着干农活，或者忙着喂养家里的小鸡仔。我现在远在他乡，因为工作，因为要学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您通过电话了，不知道您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打来电话，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2

    突然想起某个夏天的中午，我看到您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手搭在腹部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惶恐起来，惶恐您会突然离开我们，惶恐某一天，这个家里就没有了您，也惶恐某一天，您就不在了，而涌现的惶恐中，只有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是带着歉疚和懊悔的。爸爸，其实女儿一直想跟您说声对不起，从我记事到长大，我不知道对您说了多少混账的话，做了多少混账的事。您耳朵听不清楚，别人说话要重复好几遍您才能知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您不耐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您说话大小声，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您满嘴埋怨，指手画脚。洗菜时，您没洗干净，我说您，切菜时，您不洗砧板，我唠叨您，淘米时，您不洗锅，我埋怨您，甚至您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桌子菜，我都能或这或那的挑出毛病，什么肉切太大块，不入味，盐放得太多，会得高血压，甚至连您煲的汤，我都会嫌弃您煲得太多喝不完。吃完晚饭，您把凳子拉过来找我们聊天，但我却一跟您说话就不耐烦，总是您在认真讲，我在敷衍答，我不知道您当时是否看到了我眼中的不耐烦，更甚者，当您要我重复说过的话时，我眼中的不耐烦就更深。

                          3

      某天，我要去工作了，您送我到街上搭车，当时大中午，阳光炙烤着大地，当时家乡还是柏油路，走在街上，呼吸都是混着太阳炙烤柏油路的味道。我当时要填一份资料，进了一间精品店，借用他们的电脑。填完之后出来，不见您踪影，我还以为您回家了，我便步行到车站上车，刚上楼梯，您就出现了，手里还捧着一个西瓜。我想，当时这西瓜一定是您精挑细选出来，只为给女儿在行车途中解渴的。您把西瓜递过来，说路上怕口渴，吃这个能解渴，我说不要，带着这么一个西瓜很重，留着你跟老妈吃好了。您再三劝说，我却坚决不要，推搡中我来了脾气，对您说话也大小声了，您拗不过，只能抱着西瓜下了车。爸爸，我不知道当时您是怎样的心情，我却是现在每每想起都懊悔不已，我不知道您当时是怎样抱着西瓜回家的，也不知道，您跟妈妈是怎样吃完的。我只知道那天中午，当车缓慢开走时，我望着抱着西瓜的您，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我想起了我把西瓜推回给您时，一个女乘客看过来带着鄙视的眼光，您低头接过的神情……是啊，一位穷苦的父亲给女儿买了一个廉价的西瓜，可这女儿不要，最后他只得独自一人抱着西瓜下了车。她那时不知道，西瓜里上面父亲沉甸甸的爱，她只想到到站后，拖太多的东西走路不好受。后来，她回家，再次去工作，那父亲那次买的是煎过的面包馒头，她接过后，那位父亲却高兴得像个孩子，嘴里直嚷嚷：“我吃过的，很好吃的，我吃过的……”

                            4

    似乎，每一个孩子都在错误中成长，每位家长也被气得无数次晕头转向，但我的父亲，他从不会对我们大声苛责，更不会睁着血红的双眼瞪向他的子女。他总是在他的孩子们回家时兴高采烈地到街上买他跟母亲从不舍得吃的菜，晚上围在厨房里给他的子女做他的拿手好菜，他也总是坚持在他的子女们去工作时送他们去车站，尽管他的子女们表示他们可以自己去，不用他送，他会在高兴时拉上母亲一起拍照，虽然母亲嘴上说她拍照不好看，但看到照片时，却笑得比谁都开心……父亲，您明明那么好，那么善良，勤劳，朴实，为什么女儿却看不到，您总是在我们唠叨时默默承受，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刚为人父时就对自己许下承诺—要永远爱您的孩子，不然您为什么都舍不得苛责我们，我现在真的好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您。对不起，爸爸，女儿忘记了，忘记了您是位父亲，我很抱歉，我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您。而现在，我才意识到，您已经老了，头发斑白了，像所有的老人一样，走路也愈见佝偻了，像小时候我们很听您的话一样，您现在也很听我们的话了，您不爱吃清脆的蔬果了，只爱吃煮得烂烂的菜了，您在吃饭的时候，也老是咳嗽，吃饭也只吃一小碗了，您以前很爱出门，现在，都不怎么出门了……

                              5

        就在刚才，带着满腔的悔意及愧疚，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您好吗……” “好，都好！”……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时光，请你慢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