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野
<一>阿婆的荒园
阴沉的午后,整理书架,都是三四年前买的旧书。余秋雨先生的《行者无疆》一直搁置在顶层,清扫时碰落下来,从前就读过几遍,虽不是烂熟于心,很多内容仍感亲切。书页里泛着咸湿的气息,稍看几章,眼睛乏痛,蜷在沙发上迷蒙睡去。
近些日,为和月亮争输赢,失眠到天明。不敢再相信数羊数水饺了,一双眼在黯淡长夜里骨碌,找不到归宿。年纪轻轻,也不知怎么犯这种苍老的毛病。
雨不停歇,水涨起来,溺死石缝的花草,淹没整个小镇,阿婆园子里的植物颓去,连栅栏也开始动荡……很长的梦,和以往所做怪诞的梦不同,这是真实的梦。醒来已是四点半。窗外又大雨倾盆,第一次觉得声音聒噪得过分。
好几年没回阿婆的园子了,记忆有些不争气地模糊。熏风穿叶,花色嫣然,那是我儿时的乐园。去拾花叶,有时会倚着树打瞌睡。如果与植物久处,你便知它的灵性,未必比不过动物。
不喜欢昏沉的屋内,人也变得无力。我随手按开书桌上的台灯,灯焦虑地亮着。手机的震动在雨声中隐去,阿婆轻诉着遥远的事:许多人来了又走,未淹的井里水变得比金子珍贵,充盈着绿色的园子一片荒芜。但她说的是她很好,勿忧勿挂念,只有话筒那边的风在默默饮泣。
洪匍匐在矮小的堤坝,匍匐在整条街道,匍匐在破烂的小舟,匍匐在久经风寒的膝盖,带着无法沉淀的污浊,混着不够明亮轻盈的空气,披上沉色的皮囊,伪装成穿墙大盗,任你无处遁逃。
历史无论细小或厚重,总有办法卷土复活。九八年的大洪,镇上该走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怎能预想,要继续承受二十年后的劫难。被洪水盗走的何止房屋财富,被盗走的是理应像往常一般的平凡生活。
阿婆做了二十年前同样的决定,她从不走远,那里有她守护的东西。即使不见她说话时的神情,我亦知她目光祥和,慢等苦难过去。再过二十年,也依然如此。
昨日与今日都是狂躁的雨,暴烈又毫不留情,明天也会是。如何用匮乏的言语形容出一枝一叶的点头狂欢,如何用生锈的锄头还这片荒园齐整靓丽,如何在瞬息星移的世界,让微妙的光芒刚好照进一群人的眼里。
<二>行者大爱无疆
精心雕琢的月亮掉落了,薄薄的一层浮在染满污垢的水面上,清辉也随着夜风一并消逝。所有的泥土都被迫翻身,所有动物的毛发都耷拉成一块块,所有喜欢潮湿的昆虫都跑出来放肆嚣张。这雨随口一提都令人生厌,然而只要,只要一片树叶上能有一颗照亮整个世界的水珠,它就如此可爱。
趟水的勇士,桔红色的衣裳美得动人又残忍。眼前的构图,任何复杂的线条中总会有蹁跹舞动的红,那红咀嚼着我的内心。水在滚动,和着灼灼泥沙,溅在泡烂的脚趾头和流汗的背脊柱,只有奋不顾身才能彰显伟大,他们承受的重量太大,必要时以命为代价。
洪水如穿墙大盗,纵使它把生命看得轻贱,带着明显的恶意,冒犯着大地。逆行的人从不畏缩,独具一腔英勇。骇人的是——用血肉作人墙筑坝挡水,坚守多少个神经的暮色。也不过二三十出头的青年,人生正值风华,谁又允许过他们去计较些什么。以信仰为光,把自身抛在光源之外。
灰色的云层下飞鸟低空掠过,快得只瞥见浅浅的黑影,目光自是抓不住什么。周围电线杆上缠绕的无数电线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我是网上的蜘蛛,只能看着日升月落,风起云涌,卑微似一粒尘土。
多数时候的世界是茫茫然的白,很多人会做着儿时被云朵棉被包裹的梦,现实世界却是一片烟,好的坏的都吸入肺中,重新梦着破碎的灰色残梦。但梦只是梦,无论好坏,只要醒过来,无谓好与坏。
我又拾起那本游记,秋雨先生说“行者独步于遥远的旷野,素昧平生的未知,遭遇处处的难题,只因为一个执着的信念,敢于把世界上任何一片土地都放在脚下,为后来人度步出一往无垠的疆土。”
洪水总是要和猛兽一起,才会让万物避犹不及。可是我知这世间总是如此,不美满也不平衡,总是要有人承载重负,砥砺前行。即使素昧平生,即使交付生命,行者,逆向而行,大爱无疆。
这水再迅猛,也就此止步吧。让所有灰尘杂质沉到地底,让曾被骄阳爆裂的果实能期待曙光,让年轻的生命被磨砺而不是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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