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咸豆的老头儿
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经常路过的南关路口有个饭店;饭店的门口,每天都会有一个老头儿在那靠着门框坐着。
老头儿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满是诉说着沧桑的褶子,但始终有遮挡不住的慈祥。见到他的时候,经常是两手揣在衣袖里,靠在饭店的门框上打盹儿;冬天冷了,他也偶尔会进到饭店门里,隔着玻璃看着外面,那里有他的生意:两箩筐煮熟的咸豆。咸豆,就是现在烧烤摊上常见的煮大豆。
网图,侵删每次路过,我都会上前打招呼; 老头儿就会赶忙睁开眯着的双眼,看见是我,会马上笑眯眯的说:“哎,儿啊,你过来了?来......”,然后拿起身边裁好的小方块草纸,熟练地卷起一个漏斗状的纸包,把尖底向上一折,再拿起一个小铲子,揭开箩筐、铲起热腾腾的咸豆,装满草纸做的漏斗,赶快递给我:“给,儿,拿上吃......”
我接过纸包,经常是连“谢谢”也顾不得说,就一手端着,一手从里面抓起咸豆往嘴里填,一边往家走;这里离我家还远,用不了一会儿,纸包里的咸豆就会被我吃光。
姑姥爷
这个老头儿,是我的“姑姥爷”。
那会还小,我连“姑姥爷”的概念都搞不懂;只知道他是个好姥爷,会每次给我咸豆吃。姑姥爷煮的咸豆,烂乎、味道好;小的时候在家里,母亲也煮过咸豆,但是没有姑姥爷煮的好吃。
我不得不在路上把咸豆吃完才回家,因为母亲不让我跟姑姥爷要咸豆吃;姑姥爷家五个孩子,三个结了婚,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家里;姑姥姥死的早,他和剩下两个孩子的生活来源基本就靠他这点咸豆。
但我还是嘴馋,放学后,不由自主地就往姑姥爷天天在的那条街走;其实应该走另一个方向的,走姑姥爷这边,绕了二三百米的远儿。到后来,惹得几个同学也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吃那包咸豆。
姑姥爷的咸豆,据说还卖到了电影里:听说在父亲转业回到县城的前一年,有个剧组来县里拍过一部名叫《闯江湖》的电影,姑姥爷被选中当了群演,就在电影里扮演一个卖咸豆的老头儿。可惜的是,电影没有机会看过。
引命钱
姑姥爷的家,和我家最初是分别在相对着的两条巷子里;两条巷子,都叫做“麻家巷”,我家在南,他家在北。
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姑姥爷家。一般是每年的中秋、春节,替父母过去送礼,还有七月十五:我们这里,时兴七月十五给小孩蒸“面人”。姑姥爷做的面人很好看,白面做的面人,用一根筷子穿着,脸目、手脚分明,十分细致。每年七月十五前,姑姥爷都会把蒸好的面人叫还在上学的“老姨”给我和哥哥送过来。
我不喜欢吃面人,但是母亲会在收到面人后,用麻纸包几块点心,叫我或哥哥给姑姥爷送过去。我喜欢送点心。每次把点心给姑姥爷放在炕上的小方桌上,姑姥爷都会拉住我不让走,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颤巍巍的从里面拿出那一堆卖咸豆得来的毛票:儿,别走,姑姥爷给个“引命钱”(这个引命钱,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来历,只在姑姥爷那里收到过)。有时候给一张,有时候两张,都是两毛的。我父亲那会儿抽的烟是“东风”,才四毛六一包;我上学的早点钱,每天一毛钱,二两粮票。
网图,侵删我喜欢姑姥爷
我喜欢姑姥爷。到后来,去姑姥爷家送礼的活儿,我都抢着去。
但是我不喜欢姑姥爷家的这几个舅舅和姨,除了过年过节的到家里去,平时大多数过去,是向父母借钱去的。我父母是“双职工”,我们在他们眼里是有钱人。我结婚后,在父母家还见过那个二舅两次,无一例外都是借钱去的;我没见过的时候有多少,不知道。
这大概也是后来他们渐渐和父母来往越来越少的原因。
六年级,我们搬了家,我回家不再经过南关的那个路口;后来只去过姑姥爷家一次,也忘了是哪个节气去送礼。
再后来,突然觉得有很久没在南关路口见过姑姥爷了。有一次我问母亲,母亲才说:“早没了......”
我喜欢的姑姥爷走了,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咸豆了,也再没听到过“引命钱”这个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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