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辣子

关于洋辣子或是洋喇子，山里人对它的称呼并不是这样的，名字比较拗口，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汉字和山里人对它的称谓来匹配。

现在想起来它的样子，还残留着一丝丝恐惧，似乎这种恐惧是渗入骨髓里的，并有可能要一直保留到有生之年。小时候怕蛇，哪怕遇到并不咬人、见人就跑的小黄蛇，都会冒一身冷汗，半天回不过来神。多少年过去，对蛇的恐惧日渐消减，但洋辣子留在童年甚至少年时代的阴影依然是面积最大的那一块。

洋辣子是暗算人的高手，最善于使阴招和“打黑枪”。它蜗居在叶子的背面，一旦靠近它的领地，往往遭其毒手暗算。秋日的午后，母亲在地里除草劳作，不满十岁的我对田野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总以为这世上可以找到长生不老之物，这瞅瞅那找找，仿佛这里曾是先人的藏宝地。突然一阵钻心的疼袭来，眼前直冒小星星，陨石正击地球，秋日傍晚的风突然变得无比灼热，天空不再湛蓝......

我哭着跑向母亲，指着胳膊上迅速隆起的大包，母亲一看便知是洋辣子的“杰作”。在旁边锄地的二奶奶听到我的哭声，立刻跑过来，带着我去找到那个洋辣子。洋辣子身体被刺破，翻出泛着黑水的内脏，二奶奶将它或黄或黑或白的肮脏物涂抹在隆起的大包上，似乎感觉没有那么疼了。

洋辣子体表艳丽，一根根竖立的毛刺沾满了毒液，时刻等待注入人类的毛囊。它带给人的痛苦远没有那么快结束，半夜睡酣，不经意触碰到它蜇过的地方，再香甜的美梦也会变成一场噩梦。想必这洋辣子定是天上最邪恶的妖孽，挣脱了天规戒律的束缚偷偷下凡到了人间，来祸害万家百姓、万顷良田。

后来听到村里老人讲述的传说，和我脑海里最初的想法确有几分相似。传说，洋辣子前世就是庞涓的汗毛。庞涓是历史上出名的大坏蛋，他和孙膑同拜谷鬼子门下学习兵法。庞涓发达后，生怕才能远在其之上的孙膑对其造成威胁，遂将其监禁，并捏造罪名对其施以严酷的膑刑（剜去髌骨）和黥刑（在人的脸上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刺字）。庞涓死后，其身上的汗毛飞到树上，化作洋辣子，继续祸害世人。

洋辣子给童年的残害远不是“一次就好”。它蛰伏在叶子背面，吃饱后肚皮鼓鼓的，就开始从树上“空投”，“炸弹”一旦落到背后的脖颈上，所到之处的皮肤细胞定是哀鸿遍野，水肿、刺疼甚至是休克，所幸我没有被击中过。

深秋，正是花生收获的季节，洋辣子已经已经度过了一年之中的黄金时期，但苟延残喘的生命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生灵。它潜伏在花生叶子背面，伺机攻击沾满泥土的双手。长辈们布满老茧的双手痛觉稍差，而我稚嫩的双手完全承受不起，那种钻心的刺疼所带来的失望和沮丧让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丰收的喜悦。

山里人对洋辣子恨之入骨，只要见到它必要将其踩在脚下，碎尸万段，或将其投入火中化为灰烬。不只是因为它蜇人，更因为它是农业害虫。隆冬数九，洋辣子就会做茧自缚，哪怕三岁的孩童见到它，都要把它的茧弄破，来结束它的生命。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在世时我们真得好好修行，切不可来世化为洋辣子，让世人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