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宇至今依然非常后悔，为什么会在一个风和日丽、难得不加班的黄昏，在大桥底下的五元剃头摊，摧毁了自己的形象。作为一个架构师，瀚宇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头发依然浓密。同事们都在经历“用防脱生发产品，无效；去生发机构治疗，依然无效；放弃治疗，做真的勇士，直面惨淡头顶”这样的标准化流程，而瀚宇的头发可谓是乌黑锃亮，长势喜人。瀚宇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影响了团队的整齐性”，心里却有一些得意。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毁了。
大桥底下的五元剃头摊看起来非常原始，有一种童年的复古感，甚至坐在小板凳上听评书打盹的理发师——一个须发皆白的大爷，都像自己故去多年的外公。瀚宇在那一瞬间，周身荡漾起舒适感，于是就坐在了椅子上。
剪头大爷真的好像自己的外公啊，连手抖的频率都差不多。哎，不对。瀚宇忽然反应了过来，外公手抖，是因为脑梗后遗症啊。大爷这抖的节奏，好像也是？
可是晚了。头皮一凉，秀发秒变大面积斑秃。剪头大爷也很不好意思，看着沉默的瀚宇，说：要不，全剃了？
第二天，瀚宇戴了个帽子去上班。同事觉出不对劲，瀚宇就主动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颗圆润的光头。一片惊呼中，瀚宇淡然地说：我信佛了。
后来瀚宇专门去看过“抖爷”，感谢他的手抖之恩。这个光头给他带来了粉红色的好运气。
毕业季也是抢人季，瀚宇在海淀西北旺的互联网大厂，加入抢人大战不可避免。前几年还只是去校园里抢抢，现在花样多了，网上抢自然也不能少。HR来叫瀚宇，说公司要拍个招人视频，让瀚宇支持一下。
瀚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确定是，我？
HR说：就是你，快走吧。
瀚宇抓过帽子戴上，走到了会客区，热热闹闹的一群人，瀚宇只认识小张和老贾、老杜，也都是搞技术的。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格子衬衫，笑嘻嘻地和一个女孩说话，露出略显咸湿的笑容。
还来不及看那女孩什么样，HR就把瀚宇拽到了人群当中，说：瀚宇，我来介绍下，这位是伊伊，抖音女神，粉丝300万，这次来帮我们拍视频，简单来说就是介绍公司的各项福利，介绍有趣的事，让应届生都来公司上班。
瀚宇边听HR说话，边打量着伊伊。伊伊长发披肩，妆容淡雅，有点像刘亦菲，好看得像是从抖音里蹦出来的。瀚宇觉得多盯着人家看不好，于是赶紧移开了眼神，对HR说：哦，明白了，需要我说什么？欢迎大家来？
伊伊抢着回答：不是啦，是这样的，视频里呢，是我来采访三位程序员，分别是刚刚工作了1个月，3年的、5年的、10年的。就是要证明，工作年限越久，头发越少嘛，嘻嘻。
人群里发出一些窃笑，瀚宇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伊伊说：小哥哥，大家都说你是资深选手，是为什么呀？
瀚宇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期待；再看看伊伊，她是真的好奇，天真地眨着眼睛。瀚宇把帽子摘了下来。
伊伊毫不掩饰，花式笑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平复了一些的时候，伊伊说：小哥哥，我要和你合个影！说着就拿出自拍杆，安上手机，准备拍照。
瀚宇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人生过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有“美女主动要求合影”这种待遇。他挠挠头，拘谨地后退了几步。
来嘛。伊伊跺了跺脚：就一张，好吗？拜托啦。
再拒绝就有点过了，瀚宇知道。于是他点了点头。
手机屏幕里，两人被加了猫耳朵、猫鼻子贴纸，看着还有点可爱。刚要拍，自拍杆忽然松了，眼看着伊伊的手机往地上坠。
瀚宇下意识地双手去捞，两手拍巴掌一样把伊伊的手机夹住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没发现，自己之所以能双手去捞伊伊的手机，是把自己手里的手机扔在了地上。手机屏碎了。
伊伊非常过意不去，连连道歉。瀚宇说没关系，不要紧。伊伊却坚持要赔，要加瀚宇的微信转账。
再拒绝就更过了，瀚宇知道。于是他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架构师，瀚宇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稳定。住在海淀，工作也在海淀。工作时间说是996，实际是007。无论半夜几点，都有可能来活儿，24小时stand by是基本职业素养。别的公司，女产品经理来提需求的时候，还会补个妆；瀚宇公司的女产品经理，连这个都懒得做。也就每年招聘季的时候，搞一些花样。比如说，刚才伊伊的视频里，调侃了他们头秃之后，又介绍了公司的“特殊福利”——程序员鼓励师。不知道哪儿来了几个二次元妹子，给正在工作的小张他们按摩。瀚宇觉得这也太假了，推脱说自己有事，溜了。小张他们的眼神在说：这福利你都不要？
不要。瀚宇回到工位，手机响了一下。是伊伊给自己转账了。瀚宇笑笑，这姑娘还挺认真。瀚宇没收。
小哥哥，你怎么不收呢？是不是钱不够？
凌晨两点，瀚宇收到伊伊的消息。瀚宇忙回复道：真的不用了。
伊伊说，这多不好意思，要不，我请你吃火锅吧？明天周日，你不上班吧？下午1点，五道口，离你不算太远。不见不散。
还没等瀚宇回复，伊伊就发了个地址过来。
接下来直到天亮，瀚宇都一直在看伊伊的抖音，连评论都瞧了半天。伊伊最开始，做美妆时尚比较多一些，后来做过一阵子唱歌跳舞，最近半年多，一直都是探店，去一些新鲜有趣的地方，哪好玩去哪。什么网红娃娃机店、网红路边摊、网红密室逃脱，确实都很有意思，打开了一个技术宅男的新世界大门。伊伊总是那么活力满满，十分好奇和天真的样子，和白天看到的她一模一样。
好可爱啊，瀚宇感叹道。他知道自己的脸上，应该也挂着痴汉笑。瀚宇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想到了一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漂亮女孩子真的是会迟到很久的，这也是漂亮女孩子的专属权利。瀚宇提前半小时到，又多等了两个小时，伊伊才来。伊伊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个年轻男孩。
不好意思喔，昨晚直播太累了，今天起来晚啦。伊伊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瀚宇脱口而出：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嘛。
伊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来，介绍一下，这位是Allen，我公司的编导，会拍会剪，超厉害。这位是……
Allen打断了伊伊，说：这位我知道。我正剪着你昨天拍那条片子呢，不就有这哥们吗？
瀚宇有点不好意思，说：对，是我。
Allen客套地说：你挺上相的。
瀚宇就更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在Allen没有继续寒暄，而是从包里掏出拍摄器材，鼓捣了起来。马上，火锅店经理也出来欢迎伊伊，瀚宇才反应过来，今天不是伊伊和他的私人约会，而是伊伊要拍摄一条探店的视频，顺带着和自己吃个饭。瀚宇忽然有点失落，接着又嘲笑自己：人家也没说要和我约会啊，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条抖音视频，最长也就一分钟，瀚宇本以为拍起来会很容易。没想到，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拍到吃的部分。伊伊一直在和Allen拍环境，拍食客，拍一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拍完了，上了菜，又开始一个个地拍菜。瀚宇耐着性子等。
Allen终于说：吃吧，素材够了。
瀚宇知道自己不能吃，是伊伊吃。伊伊吃了一口肉，对着镜头做出享受状，Allen说了句：好。伊伊看了一遍回放，觉得不行，又拍了几遍。如此下来，又是一个小时。
Allen终于又发话了：可以了，素材够了。
瀚宇特别喜欢这句“素材够了”，简直是解放的号角。Allen拍完了就走了，说昨天的片子还没剪完。伊伊和瀚宇这才开始好好吃个饭。
你每天都这么忙吗？瀚宇问：白天拍视频，晚上直播？
伊伊点头：是啊，不过也还好吧，没你忙，你都忙到头秃了，我这不算什么呀。
瀚宇干咳了两下，局促地摸了摸头上的帽子。
伊伊问：你的头发，真的是因为工作太忙掉光的吗？
瀚宇叹息一声，和伊伊详细地讲了“抖爷”的故事。伊伊笑到不能自已，瀚宇不禁觉得自己是个脱口秀天才，或者伊伊是个称职的观众。于是又补了一句：想当年，我可是西北旺成龙啊。
西北旺成龙？什么意思？
就……头发“duang”一下，很亮、很柔。瀚宇做出防脱洗发水里，成龙的动作，伊伊又笑了半天。
瀚宇觉得那顿火锅特别好吃，主要是有伊伊这道“菜”。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哦。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我以为程序员都是比较闷的，没想到你说话很有趣呢。
是吗？
嗯。今天有你陪我，我很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怎么会？如果我是你，每天看到那么多人喜欢我、夸我，我一定开心死了。
可有几个是真心的呢？隔着屏幕，他们的话，我敢信吗？
看着手机，瀚宇不知道怎么回复了，说了好几次，又都删掉。最后只发了个无关紧要的表情。
半晌，伊伊说：以后有空的话，经常和我一起玩吧。好吗？
再次受宠若惊之余，瀚宇还是想不明白，伊伊为什么愿意和自己玩。伊伊又带瀚宇去拍了几个潮店，什么能抓苹果手机和AJ的娃娃机店，最恐怖的密室逃脱，室内卡丁车，瀚宇听都没听说过。和伊伊去拍摄，瀚宇也帮不上什么忙，伊伊有Allen拍摄，有时还有导演，而瀚宇无非就是帮伊伊拿拿衣服，像个助理。
后来他想了很久，总结出：伊伊在网上被太多人喜欢、追捧，或许还对哪个粉丝动过心，但却受到了伤害。所以从此，伊伊只对真实生活里的人有信任。恰好这时候，她认识了自己；又很凑巧，这颗光头发生了不少笑话，让她开心了一阵子。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瀚宇就开始认真培养自己段子手的技能，关注了几十个搞笑博主，把他们的段子换个说法，每天说给伊伊听。可惜难免有些水土不服，不合时宜，几次过后，瀚宇自己也觉得尴尬，就不再说了。能时不时地看到伊伊，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瀚宇从前从来不玩抖音什么的，现在只要得空，就刷一刷，原来还真是很有趣。一条视频十几秒，最长也只有60秒，刷着刷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真是病毒一样的软件。不过瀚宇也慢慢地发现，视频里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也难免有一地鸡毛的存在。
第二次去和伊伊拍餐厅，是一家串串店。伊伊一路抱怨，说总是火锅串串找自己，无聊得很，要不是公司和她说不好推辞，真是不想来了。
瀚宇说，上次也是拍火锅的，看你不是蛮开心嘛？
伊伊冷笑道：那是上次，这次可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了。拍了好一阵子，伊伊坐在了桌子前，服务员端上一锅串串。伊伊皱着眉头看了看Allen。Allen说：坚持坚持吧。
伊伊说，瀚宇，帮我管服务员要个大盆，大碗也行。
瀚宇疑惑着拿来一个大碗，放在一边。伊伊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吃串串。咀嚼了几口，伊伊停下来，手挡着脸，把串串吐到了大碗里。吐完后，伊伊擦擦嘴，补了补口红。
Allen说，有点假，你好歹咽一口啊，姑奶奶。
伊伊说，我咽不下去啊。
不过还是咽了。后来视频发出来，评论里都说：伊伊每天吃好吃的，却还是好瘦，羡慕。
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瀚宇忽然想到一句不那么贴切的话来。结束拍摄后，伊伊说：吓到你了吧？我真的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没办法，拍过一次之后，数据很好，就好多店家找来。
瀚宇说：那上次你不是也吃了……
上次是第一次见你啊，不一样的。伊伊说。
瀚宇忽然有点温暖。
伊伊接着又开始讲大胃王的秘密。许多出名的大胃王，根本不是先天就能吃好多，而都是逼着自己吃，慢慢把胃撑大的。吃完了会催吐，有时为了流量，还要吃一些古怪的东西，比如辣椒拌饭啊什么的，非常难受。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
后来瀚宇每次看大胃王的视频，都会联想起他们吐出一片海的画面。
网红的日常，也伴随着很多难以名状的烦恼。比如说，伊伊会把一些忠实粉丝，从抖音加到微信上，组建一个群，每天和他们说几句话。回复谁多了几句，那人就遭到了其他粉丝的排挤，甚至吵了起来，伊伊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的风格总是被别的达人效仿，同样的内容，山寨的人有10万点赞，而伊伊却只有5万，真是气死人了；公司新签了00后的小妹妹，资源比伊伊的好，不公平；要不要直接换一家公司，可是违约金太高了，新公司会帮伊伊买单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伊伊每天不分时候地随时和瀚宇说。在瀚宇的心里，伊伊自然是第一位的，于是他可以放下手里的一切，去回复伊伊。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又不是这行业的，认识伊伊之前，他都没玩过抖音，粉丝维护、达人变现、内容运营，他一个都不懂。不过他发现，伊伊也不要求他懂，只是需要那么一个人，听自己唠叨唠叨。
到底是小女孩啊，瀚宇心疼地想。
不过他心疼伊伊，却没人心疼他。把伊伊放在第一位的结果是，工作退居二线，导致业务问题频出，严重到瀚宇要发送事故邮件，抄送十多个邮件群组，很是丢人。
再这样下去，饭碗就丢了。瀚宇心有余悸，可又还是喜欢伊伊。工作和伊伊，他一个也不想放弃。熬了几个夜，瀚宇做了一个程序出来。是一个可以自动回复的“智能瀚宇”，从此伊伊只要和瀚宇发微信，就能有机器人以瀚宇的头像，一一回应。加上之前收集段子的经验，这个机器人不仅回复时间及时，而且说的内容也很搞笑，伊伊很快喜欢上了“智能瀚宇”。有时候瀚宇忙到晚上才看微信，发现伊伊和“智能瀚宇”聊了一小天，有趣得很。
刚开始瀚宇是安慰的，工作也慢慢恢复了正轨。渐渐地，瀚宇发现，伊伊有没有自己，也都可以，自己几乎被“智能瀚宇”所替代了。可要说瀚宇吃这几行代码的醋，又有点丢人。每天晚上瀚宇翻阅着伊伊和“智能瀚宇”的聊天记录，心情都很复杂。
不过有一点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伊伊的一条视频成了爆款，点赞破了二百万，还上了热门。视频里，伊伊给大家介绍，说有一个直男送了自己一个礼物，非常有趣。而这个礼物，就是“智能瀚宇”。只不过，伊伊把名字改成了“智能陪伴”。伊伊展示了它说段子的功力，评论区大家说：太有趣了、好沙雕啊、想要同款等等。伊伊的账号瓶颈期很久了，终于又出了一个爆款，伊伊开心到一见面就拉住了瀚宇的手，摇个没完，说瀚宇是自己的“宝藏男孩”。
被牵手的那一瞬间，瀚宇好想抱住她，但是他还是忘不了昨晚的事。
每天晚上10点，伊伊都准时开始直播。最近因为爆款的出现，直播间也热闹了起来，问问题的人特别多，也问到了“智能陪伴”的事情。有人问，这个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这是大家都关注的，于是粉丝们齐刷刷地都开始问了起来。
伊伊撒娇道：哎呀，你们好八卦。换个话题嘛。
瀚宇想了一下，自己的抖音号不是真名，伊伊是不知道的。于是瀚宇立刻开始刷最贵的礼物，问同一个问题。粉丝们也跟风开始刷，在这种形势下，伊伊不好再拒绝回答了。于是她说：不是我男朋友啦，就算是个……追求者吧。我单身的呢。
瀚宇的心凉了一截，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伊伊说：没有，虽然我没有喜欢的一个人，但是，我喜欢正在看我的，你们，所有人。说罢，比了个心，眨眼放电，粉丝们又开始刷起了礼物。屏幕里的伊伊妆容精致，笑容弧度似乎都特意设计过，练习了很多次。
瀚宇叹了口气，在评论区说：你真可爱。
笑成什么样子最好看，是可以训练的，空姐就是，伊伊也是。其实伊伊真正笑起来什么样，瀚宇也不一定知道。但是瀚宇看过伊伊哭，很多人也都看到过。那天直播的时候，伊伊刚开始还是笑盈盈的，忽然有人问，伊伊你快乐吗？伊伊读出这个问题，之后笑意就开始淡去，她说，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真的很久了。
之后伊伊就开始哭了起来。伊伊努力地把头仰上去，怕花了妆，
又连连说没事，不用担心我，可是眼泪扑簌簌地不停淌。
瀚宇坐不住了，马上起身，从海淀赶往百子湾，穿越大半个北京，去伊伊家楼下，坐在门卫亭里，看伊伊直播结束，给她打电话。
伊伊出现在楼下的时候，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糊着一张面膜。
瀚宇说，你没事吧？
伊伊说：我没事呀，你没事吧？大半夜的跑这么远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瀚宇说，我看你刚才直播的时候……我就……
伊伊双手扶着面膜边缘，发出一阵瀚宇熟悉的笑声：你傻呀。哎呀，就是我看有别的主播，直播时哭了一小下，就有好多打赏，我也试一下这招到底管不管用。
那，管用吗？
管用啊。伊伊拿出手机：今天我打赏比平时多了四五倍。不过这招也不能总用，我今天没和公司商量，还不知道公司让不让呢。
没事就好。那你……没不开心吧？
没啊。哎呀，你还当真了。好啦，快回去吧，明天不还要上班吗？
瀚宇看着伊伊走上楼，边和人发着微信语音，讲着刚才的事。语气轻快，还有那么一丝喜悦。
她确实没事。瀚宇想，是我多事。
瀚宇谎称自己要做一个新的秘密项目，要闭关一个月，不再见伊伊了。伊伊失望的声音让瀚宇有点后悔，他怕自己心软，赶紧挂了电话。接下来的日子里，瀚宇处在一种极度纠结的状态中。他一面克制着自己不要联系伊伊，一面又忍不住看伊伊的抖音更新。看的时候，瀚宇想象着她拍摄时候的样子，时而觉得可爱，时而又觉得做作。
我应该是喜欢上了一个，让自己瞧不起的人吧。瀚宇边自嘲地想，边无意识地刷抖音。抖音有上亿的用户，形形色色的人，发着不同的视频，记录着所谓的美好生活。可当记录的目的，变成要展示给别人看的时候，记录就变成了表演。瀚宇看着成千上万的人表演，觉得有点讽刺。想了想，点击了卸载。
世界似乎清静了。
当想起伊伊的生日快到了时，瀚宇的头发早已长了出来，现在出门不用戴帽子遮掩了，同事们又恢复了对他的羡慕。瀚宇算了算，自己已经两个月没见伊伊了。瀚宇买了个礼物，又买了个盒子，约伊伊见面喝个下午茶。
两个月没见，伊伊没什么变化，剪了个刘海，瀚宇在抖音里也都已经看过了。她还是活泼健谈，眼见着又要说许多网红的烦恼，瀚宇赶紧拿出了礼物盒，放在伊伊面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伊伊很惊喜：你怎么知道我要过生日了？这是什么呀？
瀚宇说：拆开看看。
伊伊刚要动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拿起手机，递给瀚宇。
帮我拍个视频，拍我拆礼物。这个滤镜好看吗？你先把礼物递给我，从镜头外面推进来。就在桌子上推就行。来，试一次。
瀚宇看着滤镜里的伊伊，皮肤更白嫩，脸蛋更漂亮。瀚宇想了想，放下手机。
我去趟卫生间。
瀚宇走出门去。
他再也没有下载抖音，也再没有见过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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