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昨天是我在北京第21天，窗外是灰蒙蒙的雾霾，今天雾霾在冷风中散去，而我也登上了回家的航班。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是三个月前，短暂逗留了几天，去了故宫和长城，我对北京的印象是美好中带着世俗的，厚重中带着灰尘的，那时候没有遇到雾霾。

这次为什么逗留这么久，因为这次来我不是来旅行的，而是来生活的。我和我在北京的其中一个雇主说我可以在她的工作室工作试试看，她说可以，于是我又从自由职业者变成一个坐班族。当上班前的一个晚上是兴奋和期待的，我突然很想看《欲望都市》，就找出电影来看。电影开头的第一句说：

Year after year 20-something women come to New York City in search of the two Ls. Labels and love.

年复一年，20多岁的女孩来到纽约，寻找两样东西，名牌和爱情。

没想到第一句台词就让我陷入思考中，我来北京想要的是什么？名牌和爱情都不是，至少现在不是，也许是为了证明点什么，比如我可以在首都生存下来，而且过得好好的。看完整部电影，这句台词还在我脑海里徘徊着，伴我入睡。

贰

事情并不是像预想的那样进行，我对在北京上班的兴奋和期待很快就变成疲惫和不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要按照正常的上班下班，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自由职业前的状态，心态是浮躁的，思绪是飘着的，而且没有灵感，这对文字工作者来说简直致命。

我也深刻感受到了首都的消费水平，每天都得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我想先告诉大家一个真相，自由职业者真的没有什么钱，毕竟钱都花在旅行上了。这样说吧，在北京21天的交通费是我在广州一年的交通费，北京21天花的钱是我在家几个月的生活费了，这还不包括租房。

我蹭住在朋友的民宿公寓里。朋友这里距离地铁有点远还得打车过去，上班的地方在华贸，离这里不到七公里，我也不想再耗费时间挤地铁，所以每天打车上下班，如果打车能顺畅的话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公司，但往往都得花上一个小时，一个是因为有时候打不到车，一个是因为拼单和堵车，一开始我非常郁闷，郁闷到想哭。

叁

有一次真的哭了，这大概是我在北京最落魄不堪的回忆。晚上打了二十分钟没有人接单，我只好转地铁坐到四惠东站，出来后路边有很多黑车，其中一个人问我我坐车吗，我没搭理他。继续打车，终于有人接了，一公里的距离却迟迟不来，反而越来越远，去接别的拼单去了。我在天桥下独自一人等了三十分钟，旁边一直看着的黑车司机内心估计都在笑我。

这时我发现手机即将没电，搜遍了包包只有充电宝而找不到数据线（后来又神奇地在包包里找到了），我走到旁边的报刊亭问可否借数据线充电，老板说没有数据线。着急的我心想直接打车回去，路上的的士却少得可怜。好不容易有一辆的士停了下来，但他和我说下班不走了。

此刻手机电量已经没有了，而那个滴滴司机还没到，显示还有两分钟距离！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关键时候关机，结果就在接电话的时候直接关机。我绝望了，走到路边黑车司机那，说，走。说好了价钱，没想到等我坐上了车，司机还去招揽旁边的一个外国女孩，这个时候我完全崩溃掉，就像一个孤苦伶仃任人宰割的羔羊，眼泪不争气，簌簌地流了下来。

外国女孩去的地方和我就在同一片区域，司机对她说的价钱是我的一半，外国女孩上了车。我已经没有心情和力气和黑车司机争论，我大声说，师傅你赶紧走，先送我好吗！我想，前面的外国女孩一定以为我是一个泼辣没有素质的中国女孩。开车后前面的外国女孩开始打电话，我猜想应该是打给家人或朋友，或者男朋友。我突然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坐上一个黑车，她比我更加不安吧，想着想着我也不那么难受了。

肆

那个晚上，那个让我在天桥底下的冷风中等了一个小时的滴滴司机是世界上我最记恨的人。可后来等我打车打得更多了，反倒开始同情起滴滴司机来。有时候客人定位错了，绕了大半圈发现位置不对；有时候早早的到了位置，客人才懒洋洋的走下来；也有的时候在接单的路上被客人取消了订单或者刚刚离开了就接到一个回到原来位置的单；拼单和导航经常出错，堵车更是家常便饭。诸如此类，有脾气都变成没脾气，没脾气都会逼出脾气。即便是这样，每个滴滴司机在客人上车的时候都会热心的打招呼，下车后说声拿好东西和慢走。有好几次司机根据定位找不到我，并没有取消我的订单，绕了好大一个圈过来接我，这点让我感到温暖。

因为打车，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有一个晚上经过一个黑漆漆的隧道的时候，两个女孩拦住了车，司机问什么事，一个女孩说能不能把我们送过这个隧道，我们怕。司机没怎么犹豫，就说上来吧。我原来坐在副驾驶后面，便挪了挪位置，让其中一个女孩坐旁边。女孩坐上来了，问我是滴滴吗，我说是的。车走了，我看着前面，越来越感觉到不对，为什么副驾驶上没有人，不是两个人上来了吗？我又看了看，真的没有人。这个时候隧道过了，女孩说我们在这里下就可以了。司机停下了车，我看到两个人从后座出去，坐我旁边的对我说了算谢谢。原来她们也是不安啊，每一个敢于晚上独自一人打车的女孩都是一次冒险，而每一个把女孩安全送达的司机都是城市的摆渡人。

伍

今年北京最严重的雾霾来了，我想家了，也怀念自由的日子。我来北京时，家里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等我到了北京，妈妈问我冷不冷，过得好不好，我说北京的冬天其实一点都不冷，过得挺好的，有朋友照顾着。妈妈不再说什么，只说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的。在家的妈妈牵挂我，而在北京的我忘记了妈妈的生日，过了两天才想起来。我很难过，我和妈妈说，我想家了。妈妈说回来吧。嗯，那就回去吧。我辞了职，坐上了车，内心感到自由和心安。

晚上，雾霾蜂拥而至，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起一句歌词：

Looking out of the window

Staying offof the sun

So I chose freedom

——《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

（注：横线歌词原为stay out，我改成stay off）

看看窗外

远离阳光

于是我选择了自由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这首歌是电影《Evita》的插曲，如果说电影《欲望都市》告诉我该怎么生活，那么电影《Evita》里告诉我该如何选择。

And as for fortune

And as for fame

I never invited them in

···

They are not the solutions

···

The answer was here all the time

——《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

至于财富

至于名望

我未曾奢求

···

他们不是解决方式

答案一直都在这

···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名和利非我所爱，我更向往阳光和自由。

北京别为我雾霾，我现在已经明白，你辛酸的味道，是每一个在北京奋斗的人的血与泪。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是为别人而流，每个在北京的人隐忍而伟大。

但，你知道，我还会回来的，就像来看望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