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挎着满满一篮子梅豆穿行在九月的山路上，橘黄色小褂与漫野怒放的山菊相映成趣。此时山里正是一派丰收景象：高粱升起红旗，玉米腆着肚子，谷子低头沉思，地瓜也扒开地面东张西望；地头不时立着几棵山楂树，满树的山楂从绿绿的叶子里探头探脑，乍瞧见人，脸顿时涨得通红。山风飒飒，满山坡雏菊随风飘摇，远远望去宛如夜空繁星点点，幽香扑面，菊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山菊
几粒珠圆玉润的山枣跃入菊的视线，菊立即摘了一粒，顺手投入口中，啧啧连声吃得高兴。
“菊，上坡了？”突然的询问把菊吓了一大跳，山里毕竟人少。
“在这里哩！”菊忙循声望去，只见下堰玉米地里探出了一张胖胖的笑脸。
“婶！是您啊！干啥呢？”棒槌子不熟啊，菊挺纳闷。
“摘梅豆哩！放假了？！”山婶的笑就像今天暖暖的太阳，菊想。
“嗯。我来看看俺家的棒槌子熟了没？”菊放下篮子，坐在路上，路边的野菊开得随意泼辣，于是菊小小的身子就隐在散着幽香的山菊丛中。
“这洼还都没熟哩！听说你爹扭伤腰了，不要紧吧？”
酸枣（郭本刚摄于大胡山）
一朵乌云顿时笼上了菊原本明亮的大眼睛，“在家歇着哩！强哥说让爹到医院看看，爹硬是不听……”菊叹了口气。
“那就是很厉害了？！强子可是咱村的推拿高手，一般的腰伤只要几贴膏药就成。菊，回家劝劝你爹，腰可不是别处，耽误不得。再说现在医院不是有合作医疗嘛？多少也能报几个。”
“劝了，不听。还不是心疼那几个钱？”菊声音有些哽咽。
“你爹啊，就是不服老。身子骨本来就弱，抬石头的活，大小伙子都呲牙咧嘴，五六十岁的人咋能撑得住？钱再多，伤了腰也不划算啊！菊，你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山婶长长一声叹息惹下菊满脸的泪水。
山婶慌了，赶紧安慰菊：“好孩子，别揪心了！穷人家皮肉不值钱，老天爷可怜你爹还要拉扯你一家子，也得叫他快好！你娘没再打你吧？”话一出口，山婶后悔不迭，暗暗骂了自家一句脏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咋光问孩子些伤心事呢!
“嗯，没呢！”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这些日子没犯病。昨儿我放学回来，娘坐在大门口缝娃娃，还冲我笑哩！”想起娘，菊有点高兴。菊想，要是哥哥没淹死，娘是不是会和山婶一样好呢？那么爹就不用拼命干活了，自己也能在学校安心读书了。
“婶，这个月娘在您店里又赊了多少钱啊？回头我和您算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读八年级的菊虽然还是个孩子，可已经管账三四年了。农闲时，爹要外出打零工，钱就让菊管。山婶家开着村里最大的杂货铺，童叟无欺是有名的，对菊一直很照顾。菊在二十里外的中学住校，平时家里买东西先赊者，菊每月和山婶结算一次。
“没几个。菊，咱这儿不忙，先给你爹看病要紧。你还有钱吗？要是不够就说一声，回头让你叔再给你送几个过去。”
傲立秋风（芳华摄）
“还有哩！”菊连忙答道，“头段日子学校里发给我八百块钱救助金，我还没舍得动；再说，核桃、栗子也都卖了五六百块，够用的呢！我本想凑合凑合，还您去年给俺娘看病的那一千块钱，谁想爹又倒了！婶，这些年真是多亏了您……”菊说不下去了，低着头默默流泪。
“傻孩子，谁叫咱们是街坊家哩！老人不是常说嘛：远亲不如近邻。再说了，人都是属槐榔档的——一节股一节股的，等你发了，别忘了你这个没用的大婶就行！”
菊“噗嗤”一下笑了，梨花带雨的小脸更是叫人心疼：“婶，看我这瘦不拉几的样儿，啥时候轮到我发啊？”
“苦菜还开花哩！别说像你这样丁嘴巧舌的好闺女啦！别说，你娘还真没给你起错名——菊，婆婆辣辣的，俊着呢！可是菊啊，你在学校可得好好吃饭啊，人是铁饭是刚，别光吃咸菜，你正在长身子，别坐下病了！家里放心，街里街坊、老少爷们哪个不知道帮你家一把？！”
“婶，您放心，现在上学又不交钱了，我吃得好的哩！老师同学对我都可好啦！婶，我生日那天，老师同学们一起给我唱‘生日歌’，我还收到很多礼物呢！回头我拿给您看看！”菊小小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彩。
“好！好！看这孩子，一提到学校就来劲儿！”山婶宠溺地笑着，鼻子却阵阵发酸。
“婶，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做饭了！回头别忘了看我的生日礼物！”菊挎起篮子就走。
“好，我还得摘会儿，你先走吧！”山婶揉揉眼睛，看着菊走远，半晌，又冲着菊的背影喊道：“别——忘了——劝劝——你——爹——”
“知——道——了——”山间回荡着菊脆脆的应答。菊娇小的身子迅速消失在灿灿的菊的海洋中…… 九月的雏菊啊，艳又香……
期盼（来自网络）
2020.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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