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来小镇上班快六年了。同事们你来我往,有些似乎没说过几次话就走了,倒是这里的百姓,陆陆续续认识了许多。
那时孩子小,我在教师家属院住。平房,两间一户,六户一排,很是规整。每到夏天,各家门前种满了瓜菜,丝瓜花金黄,葫芦花洁白,蝴蝶蜜蜂飞来飞去,满满的生活趣味。
因为进出方便,我陪孩子大多数的时间是在街上,陪她歪歪扭扭练习走路,还得时不时停下来,任由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采路边的小花小草。
每次练习走路,小小的她总是志气高昂,而我总是累得腰酸背疼,有一次,我实在累极了,缓缓地抬起头抻抻腰时,看到一对老年人正悠闲地拐进街角,手很自然地牵着,感情好得让人心生羡慕。礼貌地朝他们笑笑,打声招呼,他们的手却像烫着了一般赶紧松开,蹲下,笑着去逗因走路兴奋,哈喇子都流出来的女儿。
等他俩走远了,路边乘凉的人们却把谈话主题转向了他们,透过谈论的边边角角,我听懂了:男的是名退休教师,丧偶。和他牵手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女儿要喝水,我们回家,远处清晰地飘来:“这半路得的,能比上原配,还牵着手?”。
我有些不明白,就是半路夫妻,还不兴牵个手了?
家属院门前的硬化路修好后,大家都去散步,每次都能遇上他俩,见面依旧打个招呼,他们逗逗女儿,女儿爱笑,总爱张着嘴向他们展览上下四个小牙。他们仿佛更高兴。后来听说,小孩子,是有些通灵性的,看着谁笑,尤其是老人,说明他们的寿期还长,所以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小孩当着他们面哭,多少都有些忌讳的。
冬去春来,脱掉了臃肿,女儿自己走路走得很好了,我顿时倍感轻松。
路上散步的人又开始多起来。才意识到好久不见那两位老人了,恰在那时,他俩又出现在街角。破天荒的,见到我,他俩依旧笃定地牵着手。待走近了,才发现,叔叔的脚有些跛。
我向他们问好:“好久不见你们出来了”,大姨感叹着说:“闺女,还是你有心,还记挂着我俩,我和你叔煤气中毒了,抢救过来,我倒还行,你叔本来心脏就不好,这回,连腿脚都不利索了”。刚要安慰了她几句,却发现去刚会起步跑的女儿撵着小狗撒欢地跑开了,只好先去看孩子。
后来,女儿被我送回了老家,工作把我忙成了一个旋转的陀螺,很难得空在街角溜达了。
忘记过了多久。一次下班回家,恰逢大姨散步归来,这次,就她一个人。
“回来了,大姨,叔叔呢,怎么没和您一块”?
“唉,闺女,你叔没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有些后悔问了,老人抹着泪和我诉说着他老伴最后的日子。
“我真是命苦啊,就是一个人的命啊”。
我赶忙坐下来安慰她,陪她聊天,直到她抚平感伤,起身慢慢走回她家。
后来,也经常遇见她,或是骑着大金鹿自行车买菜回来,或是出去散步,情绪较以前好多了,眉目也舒展了,但每次遇见她,总会不自觉想起她和老伴牵手归来的场景。
她,个子高,也胖大,只因一个人,看上去总像是掉队的大雁一样孤单。头发也不染了,银发如冠,不到三年的时间,仿佛老了十岁。
又到酷夏,路上乘凉的人又多了起来,这会,看到她一个人出来进去的,估计再也没人唏嘘感叹她和牵手的老伴了吧?
而于我,一个尚爬在青春尾巴上的80后,忽然间却明白了:其实,在自身的幸福面前,别人的唏嘘感叹、风凉话又算什么呢?面对相守一生的伴侣,在能得相守的时刻,一定是要好好珍惜的。
毕竟,相守一生,难得百年,能有多少回心心相系的牵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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