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去任何地方,可以去。到了就发现,没什么不一样的。最好的状况,就是你站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那边那个地方,你想,那边儿一定比这儿好。但你不能去。你不去,才能解决好这儿的问题••••••
“在满洲里的动物园,有只大象,它整天就坐那儿。可能是有人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儿••••••不知道。然后好多人就跑过去,围着栏杆看它。有人要是扔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故事的开头,是一片雪地。《大象席地而坐》就是在这样的雪地和旁白中,拉开序幕的。
《大象席地而坐》是胡波的处女作,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部电影。影片以胡波的同名短篇小说为蓝本,讲述了在一座并不发达的华北小城中,四个底层小人物陷入人生困境而寻求救赎的故事。这是百科词条对这部电影的介绍,简洁却一语中的。
影片是由四个人物的故事而串联起的。一个混子,一个老人,一个高中男学生,一个高中女学生,它们都是生活中最普遍的角色,却也都是最平庸、最挣扎的社会“边缘人”。正如生活给人的表象那样,我们只会看到他们的身份符号。他们更像是一个个百科词条,而非鲜活的肉体。他们平凡渺小到被省略一切真实的修饰词。他们降生,他们离开,从始至终,他们都仅仅是一个只有主谓宾结构的名词而已。
整部电影的情绪暴露于它所采用的色调与叙事节奏上——倾颓、灰暗、静默、迟缓。它充满了人活着的百无聊赖、无奈、懦弱、逃避、阴暗、绝望,被辜负的信任、真诚,以及人性中苟延残喘的善良与希望。它更像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不同于一般的文艺片,它没有故作呻吟的隔阂感。
整部影片将“灰暗”、“怯懦”、“妥协”一以贯之,给人以压抑与无处逃避的悲哀之感。影片残忍地剥离现实生活的彩衣伪饰,将生存原本的色调扔到人的眼前。看完这部电影后,我似乎能理解胡波为什么会自杀。
我在豆瓣影评上看到一位网友这样说——“结尾剧作和台词都露了馅,陷入一种偏执的无路可走,但这个死胡同其实是假的,是作者自己给自己按上去的,他当然知道出路或许是可能的,但他不相信,不相信事情和人是会变的,他更愿意相信那个死胡同,那个速朽的永恒。无论是电影还是真实生活。”
诚然,不论是胡波,还是影片中的几个人物,都是偏执且懦弱的,他们是无法被拯救的悲观主义者。他们的心就是绝望的深渊,在渴望反抗与无力反抗的循环挣扎中被逐渐吞噬。
影片中的混混于成,他蔑视生活中的每个人。他称弟弟为“废物”,称母亲为“泼妇”,称父亲为“老瘪三”。他追求不到优秀的女生就转而睡了好友的妻子。好友因他跳楼自杀,他却冷漠地拆解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锁。即使是这样一个对生活与世人充满敌意的人,却无法割舍心中对亲情、爱情的渴望。
影片中的高中生韦布,他是被生活“摧毁”的典型。父亲因陷入贪污受贿被革职,家庭经济状况的一落千丈迫使他认清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即使他愿意充满希望地前行,现实却在一次次“意外”中给他打击。他为了帮信赖的好友摆脱校园暴力,却在一次争执中失手将混子同学推下楼梯致死。第一次触碰人性邪恶力量的他开始对自己产生恐惧。他亲眼看到最爱的奶奶死于冷漠的亲情,他发现最信任的好友却欺骗了他。他逐渐明白,生活给一个17岁少年的警诫是——人是无法凭借真诚与希望存活的,不具备生存才能的人只能苟且偷生。在这迷茫与自我否定中,懦弱的他除了逃避,却无一丝还手之力。而这,才是真实,才是教科书上所谓的现实世界。
影片中的每一个角色的悲哀,都来源于他们希望的破灭。他们就是社会中一个个真实的人物,总是将希冀存于他人身上,而这种希冀永远无法得到实现。犹如电影中的黄玲,她将自己的堕落归责于生活失败的母亲。而母亲也习惯性地将责任推脱给一走了之的丈夫与艰难的生活。她们都是弱者,失败者,自私者。擅于指责他人的人,似乎不太容易获得幸福,譬如黄玲,譬如她的母亲。
此外,影片中也涉及许多敏感的社会热点。例如,养老问题、教育资源分布失衡问题、校园暴力问题、就业问题、师德缺失问题等。但最主要的,还是人自己的问题。
人生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形态繁多的痛苦,它在痛苦与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但是如果抛却偏执的自我舍弃观念,人生就不止痛苦与无聊。因为,人的生活虽然像是蠕动于奋斗力极弱、抵抗力极微的生活线上,但却会由此而生出一种静态的心理与抵抗的机谋,庶使人堪以容忍侮辱而与宇宙相调和。犹如影片的结尾,黑暗中的象鸣预示着席地而坐的大象也会反抗与呐喊,也想要以苟延残喘的希望努力存活。其实,这并非悲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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