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当过许多次评委,但都是与朗诵或普通话有关的。可这次接到的评委任务,却把我吓了一跳。英语配音大赛啊,虽然我多年前当过配音演员,虽然我又开始了第101次学英语,但是我的英语实在是很烂啊。几番推脱,图书馆的黄婧同志偏不依,被她连哄带骗地,我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这下可轮到我睡不着觉了。
我翻出了珍藏多年的配音笔记,那些配音的日子一点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候我是多么痴迷配音啊!
我们一帮人在香港粤语配音名家邓荣汞先生的带领下扎起马步,“霍霍哈嘿”地跺脚出拳,体会动作片的声音和气息的配合。邓先生是成龙的粤语御用配音员,他强调影视配音员的使命是为观众找戏,配音员说的话要犹如演员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突出的是“戏”,而不是配音员的声线。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就用家用录像机一遍遍倒带,一遍遍回放,当把张国荣和梅艳芳的一场戏跟配了三十遍之后,奇迹发生了!我仿佛变成了梅艳芳,与屏幕上张国荣的眼神相对视,让我心悸,我的声音和呼吸完全都不是自己了。一场戏配完了,我又害怕又过瘾,我突然成了幽怨的女鬼如花,那一瞬间我抽离了自己。
当知道林青霞主演的那些琼瑶片都是由台湾的配音员王蕙君配音的,我很是吃了一惊,因为我以前一直以为电影里就是林青霞本人的声音。王老师教我们留意生活中人们说话的方式。她布置的作业很有趣,让我们在课堂上模仿不同职业的说话方式。原来“欢迎光临”这四个字,在酒店大堂门口和夜总会门口的小姐说出来不同,银行的大堂经理和售楼处的业务员说出来又不同。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啊!我还记得有位同学在华强北泡了一个下午,在课堂上模仿卖发票的人,突然贴近别人来上那么一句“发票,发票要么?”大家笑弯了腰,她实在是把卖发票的人那种偷偷摸摸、紧张兮兮又有点疲惫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有一次,在商场门口一个胖妇人随手把用完的购物车一推,把我的车撞了一个小坑。我上前请她道歉,哪知道她蛮不讲理。要是搁以前,我就摇摇头自认倒霉了。可那一次,我来了兴趣,。于是我的声调也高了起来,跟她论理。然后我就仔细观察她的气息、语速、声调,学着她的样子跟她对吵。很快引来一群吃瓜群众围观,那胖妇人更得意了,双手叉着腰,唾沫星子乱溅,指着我的鼻子骂起来。骂人我实在是出不了口,很快败下阵来。谁知道我入戏太深,委屈得哭了起来,被人欺负的感觉好半天都没法平复。这是我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次吵架。好在没有白吃的苦,后来我配一个韩国古装剧里的一个刁蛮凶狠的后娘,体会到了做恶人欺负别人的快感,真是过瘾!收音师小军说:“金玲姐,看你平时那么温和,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坏的一面!”嘿嘿,姐是不会告诉你我在商场门口被人骂,哭得那叫可怜!
我最痛苦的一次配音经历是在日本电视连续剧《医龙》里配一个晚期癌症老太太,她经历过一次次化疗放疗,忍受着巨大的苦痛。在她的老伴求她试试大剂量的抗癌新药时,她终于忍不住,躺在病床上感谢老伴陪她走过一生,说现在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哀求她的老伴放弃治疗,让她回家度过最后的日子。那场戏前后只有一分多钟,可是说话断断续续,气息奄奄,有很多个气口要对上,感情却非常强烈。一连NG了四次,导演才满意。可是我却头晕目眩,心口绞痛,差点背过气去,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病入膏肓、什么是人之将死。
配音演员被称为是“棚虫”,走进戏里,很容易忘记时间的存在。常常进棚时艳阳高照,出来却已经月上柳梢。从棚里出来我反而有一种不真实感,常常会有时空倒错之感。走在人群中的我看起来还是那个我,平静木讷,可是又怎知我心中已是万水千山、沟壑纵横。
到现在我都觉得配音演员是世界上最能体验人生百味的职业。配音演员比演员更自由,演员要受年龄、气质、外形的限制,而配音演员却非常自由,只要声音来演戏,可以是老年人、可以是小姑娘,可以是女王、也可以是乞丐,还可以是一条鱼、一头大象……不仅如此,不用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不用在冰天雪地中跌倒爬起,只要用声音就可以体会到什么是劫后余生、什么是生离死别。
大赛开始前我向所有的选手坦诚相告,我的英语水平很低,所以我会更关注大家配音的感觉。在点评环节,我的评点和分享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晚上跟黄婧两个微信互相致意,她说请我当评委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我说感谢她让我挑战了自己,体会到了成就感。哈哈,这可不是客套话。
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英语专家----蓝天英语的教育副总监黄丽纯老师,她给我的101次学英语开出了药方,指明了方向。我受益匪浅,她不愧是英语培训的专家啊!
想起配音那些事与配音大赛的第一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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