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水

十年又十年，十年复十年，十年前的懵懂少年以当初的视角审视再十年以前的自己与周遭。有一种情怀叫“家乡”，曾今很多的人和事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站在离家更远（千里之外）的地方，其中滋味，又不相同。

water.JPG

提及家乡，总不免有点儿思念的味道，那正是家乡水的味道。对于一个处在内陆地区的小村庄，是看不到海的，没有海面的辽阔，海水的温存，却时不时能感受到海水的气息，还有水波此起彼伏，阳光洒在上面星星点点的感觉。记得几年前到天津游玩时，第一次看见海，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小时候的我，经常能够感受得到的。

小时候的我，不算很顽皮，却也并不是那种沉默寡言，不逢大事不出门的“小少爷”。我作为一个农家的小毛孩子，上树、下水、钓鱼、玩蛇（当然是水蛇）是常有的事儿，也许是天性对蛇有种厌恶以至畏惧的感觉，所以我也从来不主动去捉蛇、玩蛇，只是万不得已，为的是不逊色，也就经常“勇敢”地捉它来玩。但对于在水中游的水蛇，我是从来都不打扰的，我一直都认为水是一个清且淡的大舞台，以至于对它有种由衷的感情，也许正是这种感情的影响，我对水中的蛇也不再生厌，反倒时常为它婀娜多姿的表演而喝彩。可是一直以来令我十分遗憾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在曾养育我们好几代人的水库里寻到它的身影，若是在这个广阔的舞台上表演，那一定别有一番乐趣！

其实，我所提到的那似海非海的，就是那水库，连同一条不宽不窄的水渠，把我们的整个村庄，都圈到了一个椭圆里，而太阳、月亮正如两个日夜交替的焦点，正好映在这清纯的水面上。田野与水库的交界处，是一块很大的空地，长着大片的水草，水草的颜色不是很青，正如天空般淡蓝。幼时的我总会想，也许这水的颜色不是天空映的，就是这水草映的，因为我在游水时，有时把整个身体短时间地沉到水底，不仅感受到了沙石的棱角，还有水草那痒痒的接触。提到游水，那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每逢夏日，本村的，无论老幼，都在太阳刚准备下山时来到这里游水。映着夕阳红彤彤的，不仅是水，还有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而这游水过后，也可算是洗完了澡，这种洗澡的感受，远非在水龙头前淋浴可比的，在水里游着，心境早已超脱世外，早已通过这水，洗掉了尘世的忧愁与污垢。而在这儿游水的人谈笑的温情，又给这儿的水增添了另一样色彩。我小时候是在一所乡村小学读书，上学和放学的必经之路就是连接着我们村与水库对岸的堤，因此，也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走在上面，左右都是广阔的水，丝丝凉风拂过脸颊，远比温和的海风来得静、来得清，还有一种清醇甘甜的感觉，深深吸一口气，这种味道，让全身都能感觉得到，这便是水的味道。我小时候的一个外号，就是由它得来的。在上学时，我总比别人早半个多小时出门，却总比别人迟到，因而就有人叫我“慢乌龟”，这个外号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离开这所小学后，才被我“强行取缔”。而这段经历，却给我人生划上了难忘的一笔。其实，这也足可见我对这库堤的喜爱程度，只是三四十米长，我却走了不止一小时。站在堤上的我，时常向着水的尽头望去，望得出神，也想了很多。水面上大群的水鸟似箭般冲下水里，接着就冲向蓝天，消失在那水的尽头。我当时挺羡慕她们能够品尝外面的世界，而我，却只能对着这水，向天独叹。也许正是这水，教会了我“奋斗”，给我指引了一条光明的路。因此，我对这水的感情，是一种特殊的感激与思念。

艰苦的求学之路漫长而又无聊，也让我早早地离开了这片土地、这片水。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也坚信自己是它的子孙。如今虽久居城市，却总觉得有点烦闷的感觉。我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了，心情也没有以前好了。但是前几个月听妈妈说了一件事，竟让我高兴了许久。“围绕着水库，要建设一个生态旅游度假区。”听妈妈这样说。这不禁使我想起童年的一些趣事。水库一年中绝大部分月份是枯水期，而留下来的空地变成了我们的乐园。和我年龄相仿的同伴很有几个，再加上比我大得不是太多的，就足一二十来个。傍晚时分，我们都提前去牵牛，顺便带上那“合资”购置的足球，在这个比几个足球场都要大的空地上来回地踢，那“挥汗如雨”的感觉，是如今的我很难感受得到的。虽然个个都是裸着一双小似香蕉嫩若仁的脚，但踩在石子上隐痛的感觉，早已抛之九霄云外了。况且接下来就是在水库中心洗一个痛快澡，心情愉悦的感觉更是升到了极点。如今，这里要建一个度假区，能够欣赏这美景的人一定很多吧！顺便让外乡人也来感受一下，也正可好好彰显一下它的价值。我离开它已有多年了，对它的感觉已近于朦胧，已很难畅快地勾画出家乡的景致了，这也许是我离它越来越远的缘故吧！ 由于要补课，期待已久的暑假也就来得特别迟，长久以来积蓄在我心底的感觉，似快要喷发的火山，也如一汩汩清泉。刚离开学校回家才几天，我就乘上了回老家的汽车，也许，那种期待之情，已提前归属了那片水。

回到这个有大半年没回过的家，首先当然是问候好久不见的奶奶。她是一个把一生都倾注在这块土地的人，大半辈子的经历使她对这块土地异常熟悉，她所倾注的感情也不是我所能比的。我想，对于而今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一定比我更兴奋，更觉得欣慰。我向奶奶问好过后，首先谈到的并不是“水库改建”的事，而是我回来时看见的那条通往村里的水泥路，我打算用这来切入主题，让我们好好地高兴一次。可奶奶的话却使我有些懵了，她说：“以前这儿是泥巴路，总想有条好路走，可如今路是修了，小偷也来了，前不久就有好几家的牛被偷了。更可气的是，长在田里的稻谷和麦子，一夜就让人连杆带穗给割走喽！”我知道奶奶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活到七十多，身体还十分健康，就是乐观奏的效啊！可此时的她脸上却满脸感伤，让我感觉家乡的静彻底被大破了。而当我提及水库时，她的话让我彻底懵了。她说：“建度假区只是表象，办赌场才是真的，听说还是以办校的名义，用的是国家教育经费。”“听说”也许是流言，不可完全相信，但办赌场却非空穴来风，无须寻找证人和证物，来往赌博的人就是最好的明证。也许哪一天那里发生了冲突，那水不仅是傍晚，就是白天，也会有一抹夕阳色彩，是那种永远都不会变淡的色彩。我想，这水的纯也被彻底打破了。然而我还不料，曾经朴实的游水者，竟也会连人带水，托进这烂泥的深渊。也许是我对那蒙昧的水倾注了过多的感情，因此对这些人有了偏见，又或许，是好几年前水的清纯感染了我，自然而然激起了愤怒之情。

站在家门口，我呆呆地极目远望，隐约地可以看到山的影，听说那就是“峰山”，我想那里一定很繁荣吧！难道它也是通过这种途径繁荣的吗？近处就是这水，这片即将从蒙昧中走出来的水……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堤上，习习的凉风依旧吹个不停，浪涛也来得更猛，我举目向四周望去，寻找着我一直以来都想看到的东西——不是那貌似漂亮的幢幢别墅，也不是那移栽过来，貌似高大却似活非活的朽木，而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群群水鸟和那展翅高飞的感觉。久久地寻觅只是徒劳，它消失了，这片纯且静的水的真正主人，永远地消失了，换来的却是一群不懂得珍惜的“强盗”，还有和这些强盗狼狈为奸的“朴实者”。在“它们”的一番折腾下，这水的静、这水的纯早已消失，变得混沌不堪。而历史痛痒会真真切切地勾画出这一切，这混沌的水！

天渐渐地暗，却不见明月和繁星，失落的感觉伴着凉风，随着激涛，扩散到了整个村庄，也浸透了我的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还会养出同样“淳朴”的人吗？怀着对水的敬意，我不敢妄言。

我依旧如多年前那样极目远眺，同样望不到尽头，此时我却觉得眼前的水很远很远，风中的苦涩味不知还是不是她的。我问风，她无言以对，我问水，她却装作听不见……

也许，是我离她太远了吧，又或许，是她离我更远了吧！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