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习惯性的出来走走,比起城市,门前的河、旁边的路和周围的田在我眼里都是风景。自西向东的河边,是两行东倒西歪的垂柳,仿佛那浓密的长发都快垂到地上垂到水里去了。由南向北的路两边,是两排排列整齐、站姿挺拔的白杨战士,身上墨绿色军装更是被昨天的过雨洗的一尘不染。河的北边,路的东边便是我的家和我家的田,田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各自家的屋刚好在自家的田的西头,与路平行,也整齐的排成队。田都是条田,东西排列,有种玉米的、有种甜菜的、还有已经熬过了一个冬季的冬小麦。玉米还不及人腰的苗是青的;甜菜叶子却绿的发黑,油亮油亮的;那冬小麦早已抽了穗,虽不算金黄,但也只是留有几乎觉察不到的青了。我沿着河边走,向北望去,整个田地犹如一条条颜色深浅搭配的条纹丝绸,一阵微风吹过,这丝绸便轻轻抖动了起来。
每次回到这里,我总是喜欢沿着河边在低垂的柳树下漫步。这次不同的是,我没有遇到坐在桥头的三牛,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也觉的奇怪。吃饭的时候母亲就随口说了几句:“三牛出走了,早上就不见了,你陈婶眼睛都急麻了”。“去了哪里?”我问,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母亲说谁也不知道。
三牛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记忆里从他能走路就跟在家里的几头牛屁股后面。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便抛下他们母子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过。听说在外面找了女人成了家,又生了儿女,可谁也没见过。三牛也从不提及他的父亲。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生活有多艰辛我不得而知,不同的是,我们到了年龄都上了学前班、小学、中学……他却一直跟着他家的牛屁股后,一直到这次出走。
还记得我刚毕业时,在桥头和三牛闲聊。
“你要到城里工作了?”
“我要去闯闯。”我说。
我又问:“三牛,你没能上学后悔吗?”
三牛笑了:“不后悔,上完学的秀才也是打工挣钱,我也能挣钱。”
接着跟我说:“不过调子(别人都叫我半调子),如果你在城里出头了,我就去投奔你,我偷偷卖掉一头牛犊子,盘缠就够了。”
“不用,我给你借车费。”
我在外面打拼几年,仍然没有起色,偶尔也会回家看看,当然也会在桥头遇见三牛。他再也没有提及要去投奔我,也许是知道我也混的不好吧。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们在桥头闲聊,他说:“我表哥在城里工地干活,我也想去挣钱,工地上有力气出就可以,不需要有文化。”
我说:“婶一个人在家能行吗?又要种庄稼又要喂牛。”
三牛突然眼里冒光:“我打算背着我妈把牛全卖了,三队的牛贩子我都说好了。这样我去找城里的盘缠也有了,也可以给家里些钱用,那点田我妈先忙活着,等我在城里挣钱了把钱寄回来,让我妈雇人干活。”
说完,三牛满脸幸福的笑了,好像那个他雇的人已经在帮陈婶干活了似得。
我说:“工地上真苦,你要想好。”
三牛却一脸不屑:“怕啥,我表哥说了,老板喜欢肯干活话不多的人,我有的是力气。再说,现在除了调子你回来和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我跟别人都不怎么说话。”
上一次我回来已是几个月前了。我在桥头遇到三牛,三牛用手把屁股边儿的水泥板擦了擦,示意我坐他旁边。我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缓缓地抽了起来。三牛看着吞云吐雾的我问:“你店里生意怎么样?”
我说:“不太乐观,现在生意不好做。”
三牛说:“还是打工保险,我准备去城里打工了,不用卖牛,盘缠我都准备好了。”
我说:“现在工也不好打,活不多,钱又少,老板还横挑鼻子竖挑眼。”
三牛的脸有些凝重。
“我总要去城里看看!”
我就这么一路信步走着,想着和三牛少有的几次见面。西风越吹越烈,柳树把头垂的更低了,挺拔的杨树也扭起了大秧歌。我站在桥头,迎着风,闭上眼,妄想让风吹走身上所有的疲惫。睁开眼,我远远的看见路上有个人背着包在风中向我这边走来,步子踩得有些吃力,也许是风吹的太大也许是包太沉。看那轮廓和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三牛回来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回心转意的,可最终三牛也没能到城里走一遭。我没有等他,也许他早就看到了我,也许他会告诉我这次是铁了心要去城里打拼,只是在上车之前想起还有头牛疫苗针没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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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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