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峙到酷暑。陆逊见山林中处处弥漫黄烟,回来对众将说:“破蜀就在这几日”
将皆曰:“破蜀当在初时。今连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安能破乎?”
逊曰:“不然。刘备乃世之枭雄,更多智谋。蜀兵又善于山地作战,依山傍岭立寨,极难动摇。如今天气炎热,草木都升起黄烟,此正是山林大火高发之时。彼兵久攻不克,必已懈怠,取之正在今日。”
诸将方才叹服。后人作诗云:虎帐谈兵按《六韬》,安排香饵钓鲸鳌。三分自是多英俊,又显江南陆逊高。
陆逊定下破蜀之策,遂修笺遣使奏陈孙权,言指日便可破蜀。权览毕,大喜曰:“江东复有此异人,孤何忧哉?诸将皆上书言其懦,孤独不信,今观其言,果非懦也。”于是大起吴兵来接应。
再说曹丕在洛阳,人报:“蜀兵伐吴,树栅连营,纵横七百余里,分五十余屯,皆傍山林下寨。今黄权督兵在江北岸,每日出哨百余里,不知何意。”
曹丕闻之,仰面笑曰:“刘玄德必败。”
群臣请问其故。曹丕说:“刘玄德不晓兵法。百里连营,必有一失,岂有连营七百里,而可以拒敌者乎?玄德必败于东吴陆逊之手。”
百官请调兵准备。曹丕说:“陆逊若胜,必尽举吴兵去取西川。吴兵远去,国中空虚;朕虚托以兵助战,令三路一齐进兵,东吴唾手可取也。”
众皆拜服。曹丕降旨,使曹仁督一军出濡须,曹休督一军出洞口,曹真督一军出南郡:“三路军马会合日期,暗袭东吴。朕随后自来接应。”
魏国数十万大军领旨调动去了。
再说刘备在营中,来回踱步,苦思破敌良策,程畿说:“陆逊深有谋略。今陛下远来攻战,自春历夏;彼之不出,欲待我军之变也。愿陛下察之。”
刘备说:“彼有何谋?但怯敌耳。向者数败,今安敢再出?”
于是并不提防。
再说陆逊升帐聚吴将听令:“吾自受命以来,未尝出战。今观蜀兵,足知动静,故欲先取江南岸一营。谁敢去取?”
话音刚落,韩当、周泰、凌统等应声而出:“某等愿往。”
逊却皆退不用,独唤阶下末将淳于丹说:“吾与汝一千兵,去取江南第四营:蜀将傅彤所守。今晚就要成功。吾自提兵接应。”
淳于丹引兵去了,又唤徐盛、丁奉曰:“汝等各领三千兵,屯于寨外五里。如淳于丹败回,有兵赶来,当出救之,却不可追去。”二将自引兵去了。
次日清晨,陆逊乘船观战,淳于丹领兵前进,来到紧挨长江的第四营。丹鼓噪而入。蜀营内傅彤杀出,挺枪直取淳于丹;丹敌不住,拨马便回。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拦住去路:为首大将赵融。丹夺路而走,死战得脱,折兵大半。背后三路汉军紧追不舍。比及离营五里,吴军徐盛、丁奉两下杀来,击退汉军,救下淳于丹回营。
陆逊冷冷一笑,开船而回。
丹带伤入见陆逊请罪。逊曰:“非汝之过也。吾欲试敌人之虚实耳。破蜀之计,吾已定矣。”
遂集各营吴将听令:此时正值西风,使朱然于水路进兵,用船装载茅草,依计而行;韩当引一军攻江北岸,周泰引一军攻江南岸,每人手执茅草一把,内藏硫黄焰硝,各带火种,各执枪刀,一齐而上,但到蜀营,顺风举火;蜀兵五十屯,只烧最西侧几屯。各军预带干粮,不许暂退,昼夜追袭,只擒了刘备方止。众将听了军令,各受计而去。
却说刘备在御营,程畿曰:“昨日吴兵来劫营,倘若是陆逊的试敌,怎么办?”
“昨夜杀尽,安敢再来?”
这时人报山上远远望见吴兵尽沿山望东去了。
刘备便命二位贤侄各引五百轻骑出巡。黄昏时分,兴贤侄回奏:“江北营中火起。”
先主急令兴贤侄往江北,苞贤侄往江南,侦查虚实:“倘吴兵到时,可急回报。”
二员小将领命去了。
鼓打初更,西风大作。忽然,御营西屯火发。树木皆着,浓烟滚滚,火势迅速向东蔓延。惊叫声、厮杀声震动各营。
汉军尽在山林中,烧死者,浓烟呛死者不知其数。后面吴兵扑来,又不知敌人多少,乱作一团。
刘备急上马,奔冯习营查看,习营中火光连天而起。江南、江北,火蛇肆虐,张牙舞爪。冯习慌上马引数十骑而走,正撞上吴将徐盛,敌住厮杀。
刘备拨马投西便走。徐盛扔下冯习,直追刘备。刘备正走间,忽然,前面一彪敌人冲出,截断去路,为首一将,正是丁奉。
前后夹攻,御林军视死如归,力保刘备。这时丁奉身后喊声大震,一彪骑兵突入重围,正是张苞贤侄,救下刘备,引御林军奔走。
不知走了多远,前面一军赶来,正是汉将傅彤,合兵一处而行。
行至一山,刘备观察片刻,问向导官,方知是马鞍山。
刘备说:“凭此山据守,以接应退下来的将士。”
于是刘备领贤侄、傅彤上山,由于没带工具,无法立营,只能占险要处待敌。不一会儿,大队吴兵杀至,山下喊声四起,正是陆逊亲率主力追来,将马鞍山围住。
贤侄、傅彤死据山口。刘备遥望遍野火光不绝,死尸重叠,塞满江面,心如刀绞。
坚守一天,吴兵又四下纵火烧山,军士惊慌。火烧眉毛之时,陆逊后阵大乱,火光中一员小将引骑兵践踏上山,吴兵惨叫连连。
抵近视之,正是关兴贤侄。兴贤侄伏地说:“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陛下速奔白帝城,再收军马可也。”
刘备说:“谁敢断后?”
傅彤奏:“臣愿以死当之。”
当日黄昏,兴贤侄前锋破阵,苞贤侄居中护驾,傅彤断后,俯冲下山,突围而走。
吴将见刘备奔走,皆要争功,各引大军,遮天盖地,在后紧追,刘备令将士们尽脱袍铠,塞道而焚,火借西风,以阻追兵。
正奔走间,忽然喊声大震,吴将朱然从江岸边杀来,截住去路。刘备拔剑而视:“朕死于此矣。”
二位贤侄纵马冲突,但将士们此时皆卸甲,遭敌一阵乱射,都负伤而回,不能杀出。背后喊声又起,陆逊从山谷中扑来。刘备遭朱然、陆续前后夹击,混战在一处。
战至天色微明,前面喊声震天,朱然后阵大乱,纷纷落涧,滚滚投岩。一彪军贯穿朱然,前来救驾。
将士们大喜,视之,乃常山赵子龙也。时子龙坐镇江州,探马报:东南一带火光冲天。子龙心惊,急起兵赶来接应,不料陛下被困。
白马义从枪不落空,箭不虚发,吴兵惨叫不绝,四散逃窜。陆逊见状,急令撤军。
子龙纵马急追,不多时,赶上朱然,仅一枪便刺透朱然。吴兵见状,人人丧胆,抱头鼠窜。
子龙回马,劝刘备退入白帝城。刘备说:“朕虽得脱,众将士可怎么办?”
子龙说:“敌军在后,不可久迟。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臣再引兵去救应众将士。”
此时刘备仅存百余骑入白帝城。
却说傅彤断后,被吴兵八面围住。丁奉大叫:“川兵死者无数,降者极多,汝主刘备已被擒获。今汝力穷势孤,何不早降?”
傅彤叱曰:“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
挺枪纵马,率将士奋力死战,怎奈将士皆卸甲,又陷重围。傅彤与所有殿后将士皆宁死不降。
后人作诗云:彝陵吴蜀大交兵,陆逊施谋用火焚。至死犹然骂“吴狗”,傅彤不愧汉将军。
汉祭酒程畿,匹马奔至江边,招呼水军赴敌。吴水军杀至,汉水军四散奔走。水军喊:“吴兵至矣!程祭酒快走罢!”
畿怒曰:“吾自随主上出征,未尝赴敌而逃!”
话音刚落,吴兵骤至,四下无路,畿拔剑自刎。
后人作诗云:慷慨蜀中程祭酒,身留一剑答君王。临危不改平生志,博得声名万古香。
时吴班、张南久围彝陵城,忽冯习到,言我军败矣,遂引军来救刘备,孙桓方才得脱。张、冯二将迎面撞上吴兵,背后孙桓从彝陵城杀出,两下夹攻。
张南、冯习奋力冲突,不能得脱,死于乱军之中。
后人作诗云:冯习忠无二,张南义少双。沙场甘战死,史册共流芳。
吴班突出重围,又遇吴兵追赶,幸得子龙接着,救回白帝城去了。
时季常与蛮王沙摩柯,匹马奔走,正逢周泰,混战二十多回合,皆被泰杀害。
汉将杜路、刘宁尽皆降吴。汉营一应粮草器仗,尺寸不存。汉将川兵,降者无数。
时孙夫人在吴,闻猇亭兵败,讹传刘备死于军中,遂驱车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
后人立庙江滨,号曰枭姬祠。后人作诗云:先主兵归白帝城,夫人闻难独捐生。至今江畔遗碑在,犹著千秋烈女名。
夷陵山火,数月不绝。陆逊大获全功,引得胜之兵,往西追袭,在白帝城外的南山扎营。孙恒率兵连日攻城,子龙等将坚守不出。
吴兵猛攻一月不克,陆逊下令班师。左右说:“刘备兵败势穷,困守孤城。再花些时日,必能破城,为何半途而废?”
逊说:“此城并不难下;但魏主曹丕,其奸诈与父无异。今知吾追赶蜀兵,必乘虚来袭。吾若深入西川,急难退矣。”
遂令一将断后,逊率大军而回。退兵未及二日,三处人来飞报:“魏兵曹仁出濡须,曹休出洞口,曹真出南郡:三路兵马数十万,星夜至境,未知何意。”
逊笑道:“不出吾之所料。吾已令兵拒之矣。”
正是:雄心方欲吞西蜀,胜算还须御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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