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第五
2012
2012的夏天,我坐在一个大木板上,卖猪肉罐头。从我身边漂流过可怜的老逼样,可爱的小逼样。有些张着嘴,大多闭着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我喝了一口农夫果园,眯着眼,像是喝多了。我爽利地说。嘿,老逼样,你钱还没花完呢?你咋就这么舍得死?那个小逼样,回家做作业去!没事儿躺这干嘛?小心你娘抽你!
老逼样们摇了摇头,伸出湿漉漉的手,把头发重新抹成三七开,从兜里掏出黑框大眼镜,镜片都被挤碎了。他若有所思,看看天上毒辣的太阳,吐出一口臭气,挂了。
哦耶!!我鼓起掌来,找到一瓶客人喝剩下的雪花啤酒,咕嘟咕嘟灌到肚皮里。远方传来起航的汽笛声。人类有了重生的希望。我很欣慰的想——更重要的是,人类还借此天赐良机,消灭了无数渣滓。而你,很荣幸,就是其中之一。
我敬爱的班主任在临死前二十年,教育我说,未来社会是精英的社会。大洪水就是制造“上帝选民”的良好机制。我们不会再用打仗和结扎,来消灭和控制过剩的人口,即使是老逼样,那样做,他们的内心也会隐隐不安。所以大洪水,才是王道!每二十年来一次,“不断革命”,才叫棒呢!
啊,大洪水哥哥,我爱你!
虽然我本人生来就处在被消灭之列,但我很兴奋在于我的祖国,我的港澳同胞,我的海外侨胞,我的PARTY!,获得了新生。他们的新生活,会很轻松。
我吃了最后一个地沟牌酱鸡腿,躺在我随波逐流的棺材板上抽烟,看见除了众逼样的尸体之外,黄油油的水面,有两只拐杖来回打旋,避孕套,化妆棉,孔庙的门票,九华痔疮栓,来来回回漂荡。老狗趴在树杈子上,伸舌头,冲我嘿嘿笑。我想睡上一觉,祈祷领导们今天晚上。
做个好梦。
“先生”
古龙说过: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看,林志玲已经被人扒光,在天地之间,奋力搏泳。她的身边,章子怡和范冰冰淫笑着,吞吐脏水,沉沉浮浮,她们齐声发出娇柔的呼喊:
“要——生——活——不——?”
“嘛生活???!!!”我鸡动了。而我尚不知道我即将听到自己临死前,最爽的三个字!!
“性——生——活——!!
性——硬——鞥——!!
生——鞥——!!
活——哦——哦——!!
看着白花花的志玲,我脑子里闪过一辈子的幻想,绿沙发,红苹果,太阳照在桑干河边,咯咯笑,碎银般月光烙上你的腰,垃圾就像你的脸,哦——耶——,目断秋宵落雁,醉来……
醉来!醉来!醉来!醉来时响空弦……
可是——
“没钱行不?”
“粮——
票——
也——
中——”
志玲趴在自己的两颗充气大奶子上,勉强浮在水面,而冰冰和子怡快撑不住了。
我摸了摸兜,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毛钱,别说牛逼的粮票了!!操,眼看到手的硅胶就这么沉了,包大人,我不服啊!!
这时,我像想起了什么,钻进自己的破麻袋,如同饿狗狂扒垃圾箱,我知道,我早在大洪水之前,就给自己准备了雄厚的资本!
没错!
我买了三千亿元地藏银行发行的冥币!!为了在死之前,给自己烧掉,由于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在那个世界的大洪水中,我首先就有买船票的钱了!!美国鬼子罗尔斯说过:“生后平等”,他要求“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怎么办呢?我一直想问他,他是不是真的指望让老逼样们吐钱。可是,毛主席指示过——“不许放屁!”
所以按我说,不如利用两个世界原理,多鼓励那些生来就是屁民的人尽快自杀,自杀前自己给自己烧好冥币,在那个世界含着银鸡巴出生,生来高贵,成为“选民”,于是在那个世界好好受用一番,岂不妙哉?
我先轻轻垂首,淫笑一声,为了鼓励自己的聪明。接着手握冥币,向着我的志玲狂呼:
“阴票儿行不——?”
声音远远传去,硬硬地回来。
你!
日!
鬼!
去!
吧!
志玲叫完,如鲤鱼翻身,肚皮朝上,一头扎入浑水中,转眼被直升飞机打捞上去,一口吐沫啐我的呆脸。我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所有希望,颓丧坐在棺材板上,嘟起嘴。在大浪袭来之前,人类的希望号航空母舰正从我身边驶过,带起水流,搅起漩涡,天上一道闪电,照亮基督山。我心中明白归期将至,伸手想抓起我的冥币,不想竟然抓到了,我本想留在跟志玲“嗨屁”事儿后享用的一包硬中华。时间紧急,管不那么多,我忙塞一根到嘴里,就顺势歪倒在生命之母怀中。生命之母温吞吞地融化我,我咽了两口骚水,摸了摸兜——
操你妈逼,火机呢!!
水泡涌起,四十五度角从下往上看,海中生命繁华如歌诗,海鸥如游鱼,而人类,我日你妈,已经抬腚驶远……
斯大林同志1937年10月,对苏联金属工人演说。他说:“领袖去复来,唯人民留着,唯人民不朽。”
……成为化石。
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我走上街头,不管是那个城市,我走上街头,彷徨四顾,开始给自己穿衣服。悄悄带上了贞操带。大卫鲍依唱过一首歌,名字叫《我害怕美国》。他捂住屁眼一路狂奔,最后还是被人暴射。生活教育他。
资本和城市,就是我们的生活。五四时代,说德先生,赛先生,说中国应该请来这两位老先儿,现在来看,算得了什么?皮毛而已。资本哥哥带头,城市哥哥在后,两者相互构筑,最终合为一体,才是大势所趋。
资本哥哥构造复杂,运转繁琐。它可以随心所欲亮出一打儿俊脸儿,它不仅吸引你,同时蔑视你。心悦诚服地学会自卑才是正经事儿。
靠,你还没死啊?
我为什么要去死?
因为你没补钙啊。
靠,你还没离婚啊?
我他妈为什么离婚?
因为你没看男科,你一次能干半个小时,一夜能干八次吗?
靠,你还没嫖呢?
我结婚了嫖什么?
你老婆那飞机场,你也不厌烦?做女人,“挺”好啊!
靠,你爸还没被你气死啊?
你爸才被你气死呢。怎么说话呢?
那人家过年给老爸送黄金酒,你买过一次吗?
我一打工仔,屌来的钱买那些?
靠,人家都买,你不买,说的过去吗?有钱就是要孝敬老人,咱们中国人最讲究孝道。别管你挣多挣少,是吧?你要是实在没钱,来,过来,哥哥教教你怎么玩儿……
“自从奶子大了之后,老公呀,都舍不得上班了呢,咯咯咯”“想拥有完美的夫妻生活吗?想拥有更加和睦的家庭吗?您还在等什么,赶快拿起手中的电话,订购吧!!”
“哎,每次跟老婆亲热,我都很快完事儿了,老婆一直让我去医院,我一直不好意思……”“我们的产品采用欧美先进技术……”“调查显示,中国男性的鸡巴平均长度是25厘米”“男儿裆自强”……
“想拥有跟我一样美白的肌肤吗?”
“想让你的孩子更强壮吗?”
“还在为秃顶烦恼吗?”
“赢在起步线。”
“哇,这款手机拿出去到朋友面前,也超有面子!”
“促进儿童智力发育”
“自从用了金克拉,粮食亩产一万八”
“彰显尊贵”
“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好礼送不完!”
“他好,我也好”
“洗屄更健康,不洗就遭殃”
“总之一句话!”
“
——得补肾!”
迟志强说得好:“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犯下的罪行多么可耻啊,让我怎能抬起头?”密斯特罗尔斯,所谓“生来不公”,不就是如此吗?你能先想想,谁他妈想要你的“生后平等”呢?
为了买到适合我用的各种春药,适合我老婆用的各种丰胸产品,我下了高楼进地铁。转了大半天,还没找对路,不料一不留神城市哥哥上来把我抓住:
靠,刚进城吧傻逼?
煮,煮么了?
我看你一脸笑嘻嘻,就不是好东西。你大街上谁也不认识,笑个屁啊。
城里不让笑吗?
你关键要合群儿啊,你地铁里坐着,跟那个蹭句话,跟这个要火儿点根烟,人家都是刚下班,累死累活一天了,谁愿意屌你?别他妈讨人嫌了。
那我能咋办啊,我不认识路,又没来过这么大城市,上个立交桥我就晕了。
放你妈屁,多走几次不就熟了?立交桥是给你们这些一根筋傻逼脑子走的吗?那是咱哥们儿的漂亮外衣,怎么好看怎么来。我告诉你,你赶紧学学大家,板着屄脸,埋头苦干,干个几年,去买个车,给咱现代化大都市装点装点。再有点钱,给咱哥们儿多盖几座摩天大楼。
盖那么多摩天大楼干恕么?
靠,抖威风啊。我要是没有那么多摩天大楼,那么多高尚社区震着,你们这些傻逼能乖乖地一代一代不断给我打工吗?
那,那岂不是我们是你的奴隶吗?
作为一个乡下人,你问问你那些先进城的老乡,看他们怎么说。我告诉你,他们只会说一句话——
这是你们的荣幸。
“白蚁有着严谨的社会组织,蚁巢的结构甚至与人类的城市有相似之处,这在动物界很了不起”。
“人类有着严谨的社会组织,城市的结构甚至与白蚁的蚁巢有相似之处,这在动物界是个笑话”。
致命一击
等等,先别急!!我听说从前有位诗人,他说过一句话——
姐姐,今夜我在神奇国,我不关心全人类,我只想你。
这岂不是很浪漫?
那是你读书读不通,死脑筋,这位诗人其实还说了一句:
姐姐,你知道我只想你,是我在骗你。
你放屁,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
麻辣隔壁这是我写文章,我想让他说过,他就说过,你能管得着吗?话说回来,神奇国的屁民们,你们不该有这种朴素愿望。村村到户的电网,家电下乡的政策……你逃一个我看看?“吸吸体位”走进千家万户,任何犄角旮旯,任何穷山恶水。你以为是资本哥哥和城市哥哥二分天下,那你就傻逼了。Big Brother看着你呢,孙子!三足鼎立才是王道!
靠!
政治哥挺身而出,与资本和城市,勾心斗角做着买卖。三个世界,三套语言,开始合拢包围圈。你的小崽子被牛奶堵住尿道之后,广告精英早就抻着屄脸,靠到资本哥哥胸前,为他清理打扫,重塑形象了。政治哥哥早就准备好监狱手铐,等着你“寻衅滋事罪”了。成功的人生是习惯的人生,你必须塑造自己。住在蜂箱蚁巢般的城市里,政治哥一刀下去,将你阉掉之后,你应该服从资本哥“补肾”“真汉子”的口号,再站起来——
站起来的英雄们排队买到船票,带着残身,眼巴巴瞅着2012,大洪水哥哥从天而降。
和谐的性生活
直到我坐在棺材板上被搞翻,人类巨轮又开始驶向新大陆。
事已至此,我只好躺在水下看风景,下沉半分钟,我听见身边的带鱼和泥鳅们聊天:“操,这边又来一个,兄弟们,上!!”
在菊花一紧之时,托洛茨基从我身边降下,他面带所有长者都会的欠干笑容,张嘴贴到我耳朵边,柔声道:
“我不需要性生活。
生活每天都日我”。
这一刻,
我,
泪流满面。
红 第七
火山大爆发
从被毁灭的内心出发,绕了一圈,我手持利剑,重新回到巨龙的屁眼,才发现有个大大的痔疮,黑黑,硬硬的,简直就是“硬又黑”,他妈的恶心死了,只昂首挺胸拖在外面,镇守着屁眼大门。我吓了一跳。转了三圈之后,把剑插入剑鞘,背靠着痔疮坐下,掏出烟来点上。在肌肉纹理之中想象,在落日西沉里思考。我想起我上大学,喜欢趴在图书馆。我的老师媛媛是个东北女孩,温柔如水。她说:
你要好好上课。
她还质疑我说:
你怎么不读研究生?
我想。如果我真的爱她,我就无法臣服于她。
所以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都研究了些什么。除了《人体解剖学》,我主要攻读的著作是《性病知识501问》,妙就妙在他并不是提出499个问题,留点余味;更不是提出500个问题,凑个整数。他偏偏画蛇添足,多出一问,来挑逗你。
我能把从肛门到胃的所有器官,倒背如流。中间穿插着多少这结肠,那结肠,一个也不放过。我简直就是南京大学碎尸案凶手。但我不满足,图书馆二楼的最后一排,静静躺着的这部学校男老师生活参考书,被我幸运发现。在那本奇书的最后,专家们附上了铜版纸印刷的彩色病症图例,但见那——
金莲葡萄,嘟噜成串;杨妃荔枝,提溜如球;老树怪石,青龙白虎,举目难尽;尖锐湿疣,淋病梅毒,一应尽有。下面水汪汪淌出嫩汁,真正血脓于水;上头直剌剌布满脏毛,果然草木皆兵。真个是刘皇叔走进大观园——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多少次又迷失其中。
我坐在图书馆座位上,扭着屁股,用厚厚的法学著作遮住性病。性病,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让丑鸡巴溃烂掉,是一门艺术——关于破坏,和冲动。它用极端手段,展示出丑陋生殖的内幕。将鲜花碾烂,你把它称作“恶魔”。把鸡巴砸碎,却是一件给丑添油加炭的喜事。我们,是地球上唯一的益虫。大家都知道。而用性病的美学原理来推论,我们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
人,
是地球的梅毒。
一串黑啾啾紫炎炎的,漂亮梅毒。
以前有位著名性心理学专家,叫做周作人。他的大哥,是一位著名的,性心理学研究对象,叫做周树人。周树人是个医生,但他不高兴作医生。他说:治一个人的病,是小事;他要治天下人心大病。
他要让屁民们觉醒,让他们也鼓起干劲,挺起鸡巴到处晃,成天游尸撞魂,撞出自己一片天,发明一种新的病。
跟我们想法稍有不同的地球母亲听见了这种话,为什么不发动日本火山,喷出岩浆给他烧死?
“我要”
有一天下午,我在明记食堂吃完鸡腿,重新回图书馆坐下。午后阳光平铺直叙,暖洋洋而懒洋洋,为了促进胃动力,我又打开随身携带的这本奇书,仔仔细细欣赏一遍图片。突然之间,我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小声问自己说:
事已至此,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按照村上春树的记法,这是我第二百三十一遍问我这个问题。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知——道——”
我愤怒的合上书本,取出一本《流星花园》写真集,看了两眼杨丞琳。取出《还珠格格》写真集,看了半天范冰冰。又顺着走道,看了一圈我校收藏可观的各种写真,才将心头怒火稍稍压下。而马上就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瘫在座位上,我嘴里嘟囔着:“我不要嘛。不要,就不要嘛。”
“不要?嘿嘿,行话说的好:不要?那就是要了。”
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
石家庄梧桐苑,我和朋友们煮酒烹茶,纵论天下英雄——于是又谈起范冰冰。他说,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宏愿,没别的,一个字——干范冰冰。这是他出生为人的最大目的。我们集体讨论,结论是如果你专一在干范冰冰上下功夫,短则十年,最多二十年,大业可成。
他开始遥想自己干范冰冰,他说以他现在一天两顿饭,上顿煎饼果子,下顿鸡蛋灌饼的实力,就算到了那一天,他也定然已经奋斗到瘫痪。于是他坐在轮椅上,抱着年近花甲的范冰冰。不,不是抱着。他的一条手臂也早就因为商业纠纷被浩南砍断,他装了义肢,一条木棍。他失去拥抱的能力。
他就这么瘫在轮椅上,用木棍儿手臂,紧紧压住冰冰,嘴里松动的假牙,狠狠咬着冰冰松弛的嘴唇。下身麻木运动。他胸中藏着一团怒火,慢慢吐出苗子。他要给自己的生命划下完美句点。已经没多大力气……到了事情的结尾,真的,
他多想把冰冰嚼碎了,一口半咽的,吃下去。
然后不出大家所料。他一头扎到地上,开始大哭。
大哭。
干范冰冰,成为一个终止自己一生的仪式。
以前伍子胥报仇,带兵打到楚国郢都的时候,他的杀父仇人楚平王已经自然死亡了,他根本报仇无望。于是他扒出楚平王的尸体,抠出楚平王的眼睛,手持钢鞭,鞭挞起来,把尸体打得一片狼藉。他的老朋友写信给他说:“你过分了”。他说:“我是赶路的行人,这一刻,夜幕深浓,无法行进,我能怎样?我疯了一样,往回跑!”
这里出了个成语,叫做“倒行逆施”。
倒行逆施,是个无法翻译的词,里面浓浓的,是面对硬如铁钢的命运,自暴自弃的绝望。
这时他吐出假牙,瘪嘴里大口喘气,半天一字一顿,说出一句话:
“老,子,干,死,你”。
这不是一句痛彻心扉的话吗?
爱情
我以前看过一部书,《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是一部爱情圣经。秒杀一切侏儒出品。他贯穿着一个信念——
我对死亡的唯一痛苦,就是没能为爱而死。
他一直撑着没死,撑过各种绝望,撑过霍乱,他的奋斗,就在于尽量延续自己的生命——终于,这部奇书的开头,这位老爷子正在干,忽然,他听到村里象征死亡的钟声,他知道,老冰冰的丈夫,可算挂了。他慌忙拔屌起身,穿戴整齐,第一时间,跑到冰冰的家门前,时隔大概五十年,重新求婚。
人们急得快疯了,指着马尔克斯的鼻子,问他,你干嘛不让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在一起?你到底是何居心?
通过回忆,大家知道,很久以前,他们两个愿意在一起,他们订了婚,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而爱情的所有精髓,灵光闪现。
就半秒钟。
在集市,女孩儿看了男孩儿一眼。一切就结束了。
老爷子被女孩那个不到一秒钟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心理活动,搞得稀里糊涂过了五六十年。老爷子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等这一天。这样的时间序列,不是很魔幻吗?你不觉得,这其实还是一部《百年孤独》吗?
而结尾处,他露出了狡猾的尾巴——
老爷子不顾一切把老太太上了。
老太太不顾一切把老爷子上了。
老太太脱光衣服,带着女孩儿的羞涩,和老人的洒脱,说:
不好意思,等到这副皮肉才见你。
两人互相称赞对方身体。
可以想见,有生之年,两位老人在象征着死亡的霍乱船上,只会不停地操,顺着河漂流,一直到死。
安排这样的解救之道,创造出一个伟大的结局。
这是一个伟大的结局,
有为青年(上)
可怜独立树,枝轻根易摇。
已为露所浥,复为风所飘。
锦衾襞不卧,端坐夜及朝。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
我坐在仓库时候,正看见它探头舒脑,拖起一根肉滚滚脏尾巴,顺着墙根往外溜,我且蹑手缩脚,一声不响随在后面,瞅准了,一脚就狠狠踏地板上,叭得一声,把它吓跳起来。老鼠通身骨肉全是臭皮一般,软绵绵,弹孜孜,头不着天,脚不着地,却偏在空中施展手段,腾挪身躯,上下翻了个筋斗。心中正自暗喜,以为我就地瞠目,不能动作,不想我乃足球场上久惯了的,就势拉开下盘,侧起重心,飞起一脚,如劲弩奔发,强弓脱手,好一个抽射,正踢到它心口肚皮上,只见黑乎乎一阵阴风,叭吱恨不能把雪白墙头撞穿,鼠儿尽力呕了两口血,如断线风筝掉下来,摔得屁滚屎流,仰面抬头,四只脏手连带浑身灰毛,只是抽搐。
我望见了,紧赶上去,一脚起时,就要结果它的性命。鼠儿一边吟道:“我劝你也罢了手吧!我家老舅,前月才吃你拿药鸩死,今番又设计拿我,人都有老少家口,我死固死也,可怜老母,自吃了你药,水饭不进,气息微薄,歪在家里,还能动一动儿?凡事但有个人心儿!”
我不闻万事皆休,听了它这番表白,更是怒簇眉间,恨涌心头,断喝一声:“小贼还敢狡辩?我作我的买卖,又没有下帖儿请你,你摇摇摆摆携家带口过来,嚼得杯干盘净,指望你掏过一分钱?那个耗子药,我也并没有按着头让你吃,是你一路白嚼,吃顺了嘴,乐极生悲,才是报应哩!”
话音未落,只见方便面箱子中又钻出个老鼠,通体黢黑,毛秃骨立。黑眼朦胧,一步三拐的,左腿早不停使唤。它瘪着肚子拖在地下,只顾低头叹了口邪气:“哎”。
“这小伙子听俺老骨头一句便罢,不听你就给它个好死,也成全你个英名儿。”
“母亲,你并不要与他说一句儿,我听古人有说法,叫做‘天生德于予’,我并不怕死,只望那黑心辣手专一杀生的人多得好报哩!”
我吃他一激,又看老贼乔模乔样,见人不惊,又戴上大黑框眼镜,左右顾睨,仿佛有千般道理,无数教条藏在肚子里,就放下脚儿来,抱臂站在冰柜边,冷眼看她,道:“你且说来,说不过我,你每娘俩儿一起上路,还有照应”。
老贼瘪嘴一动,点了点尖头,说:“你前儿道俺每不花钱,只顾吃你家东西,这些不是没有。你要打要杀,俺每并没有半句话说。只是俺每吃你家东西,你就置药药俺,抬好大脚儿踢起来;别人拿你家钱,山吃海喝,买房置地不算,洗浴城里招小姐,桑拿房里玩粉头儿,外面还包着一两个唱的,飞到国外逛窑子,甚么干不出来?你便一味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好似全看不见。俺不怕你生气,只是你这人恁没个是非。”
我一边冷笑,道:“你只浑说,谁又恁大胆子,敢动我手里的钱儿。”
“他还推三不知,哄自己哩,母亲,跟这样欺软怕硬的脓货还有甚么说?”
老贼没搭理它,且歪在货架角上,蜷起身子,塌下皮肉,喘了两喘,抬头道:“小伙子你真糊涂也好,假聪明也罢,俺却不信你通不知道个影儿。前儿那月上的兔精也到俺每家坐了一坐,哪里不是一样?它跟俺每讲了个故事,说凌霄殿边上那马厩,替了孙猴子,有个养马的小官儿,是咱中原一个市长死了,亲戚给他烧了万亿钱财,捐了这个官作。这市长果然出息,官儿不大,志气不小,抖擞出地上学得的十分手段,日日夜夜算计,时时刻刻搜刮,颇也能捞足了实惠,年前就隔家门口儿明摆了一副对子,说是‘边插嫦娥边赏月,且干织女且渡河’,你道横批是甚么?——‘玉皇大帝’!”
我笑了,说:“一发开始混扯了”。
“也别说俺每扯,你心里明镜儿也似的。只是俺每气不忿——俺每不过急急惶惶,出生入死吃了你两口剩饭剩菜,你便下死手,何如这大鸣大放,鲸吞虎咽的货?”
“老贼你休给我打马虎眼,你们是贼,他们是盗,没听说过吃强盗打劫,以后就不准办贼的。你还想逃过这遭怎地?”
“俺今天既出来,打算能回得去?不过你听我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俺好歹水里火里挣了这十几年,甚么没见过?!不瞒你说,俺每打洞钻墙,一年儿三百天不见光,眼儿还不瞎,成天价见你垂头苦面,蓬发灰指,有一见一闻,都不免长吁短叹,嗟恨再三,心中能不起疑?”说着瞅了小贼一眼,道:“俺的儿笑你窝囊,它性直,见不得不惯的事儿。开始疑你老大不小,身边儿全无半点女人腥儿,久旷生恨,想是这层缘故。后来又见你开口‘2012’,闭口‘死了干净’,想是走投无地,日复一日,意志消磨。今日果然只在俺每身上出气。”
我听得痴呆了,原来一举一动全被这起子腌臜鼠辈看在眼里,只站住怔怔得问她:“纵依你说,我却能如何?”
“俺也知道在彼不在此。只是当年俺还小,跟俺娘一块儿听说书,前汉张汤审鼠,生磔了俺许多祖先,长大名列酷吏。后汉张纲卸车埋轮,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果然才是条好汉。陈仲举登车揽辔,正所谓‘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自古以来,没有听过甚么‘讨鼠将军’,‘灭耗元帅’,你青春年少,不笨不呆,镇日与俺每周旋往来,小伙子,你揽镜自问,就一点没羞?”
老贼一席话摆下来,我冷汗早就出了几身,往前跨了两步,一脚跐到货架上,定了定神。只见小贼哆哆嗦嗦起身,扶起老娘:“大哥,我娘说千句万句,全是为你着想。”转眼不见了。
有为青年(下)
我醍醐灌顶,开了窍。决定好好整顿,重新做人。她的意思是,即使我真的有怒火,请奋发有为,划清界限,发泄到真的坏人身上。
母老鼠一刀把我《绿》的前半部分斩掉,脱拔我于无尽苦海。第二天,让儿子送来一把宝剑,把我从自己的店里撵了出去。临行时,老太太扶杖出来,赠给我四个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又赠送给我一个故事,来勉励我。
很久以前,有个男人,名字叫做阳球。他看到太监们横行霸道,到处胡搞瞎搞,气死了。拍着胸脯,跺脚发恨,说:我以后要是当了检察院法院院长,我能饶了这帮货吗?
结果他真的当上了。这边上任,那边抓来太监的头头们,百般折磨。身后被大家称为“酷吏”。
虽然被大家称为“酷吏”,但这是她说“很久以前,有个 男人 ”的原因。
我满脸泪花,提着宝剑,走来晃去,咬紧牙斩断情丝。回头看时,所有历史变成一座孤
坟,所有心念蒸腾成雾,星星落在我头上,一个一个坑,激起惊堂木般雷鸣,我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从东方巨龙的脖子杀到他的内心。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浑沌’。它就像一颗眼泪那么大。”
后汉的范滂,他要澄清天下,挺身而出,三十三岁,被处死。临死之前,交待儿子说,
我想让你长大做坏人,但坏人实在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做的;而我想让你长大做好人……
他停下来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囚服,又看看旁边的刽子手,平静地说,
我也并没有做过坏事。
说到这里,一小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举声痛哭。
后汉的王允,他杀了董卓,号称廓清天下。在大摆宴席,庆祝诛董成功时,蔡邕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王允命令把他拉出去斩了。诸多名流站出来,给蔡邕求情,说蔡邕还要修史书呢。王允说,汉武帝就是因为没有杀司马迁,结果就被《史记》诽谤。咱们做事,怎么能让这种人在旁边记呢?
杀,就一个字。
我举剑直刺向浑沌,打出一个窍来。不想竟冒出来一句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像个傻逼一样,疯了,抓住剑柄,猛刺猛插,直到斫出七窍,让它看上去还像一颗人心。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它哼哼着发出呻吟,浑身冒出泪珠,而就在“浑沌”变成我加工的人心时,大家知道,它没过多长时间,死了。
从被毁灭的内心出发,绕了一圈,我手持利剑,重新回到巨龙的屁眼,才发现有个大大的痔疮,黑黑,硬硬的,简直就是“硬又黑”,他妈的恶心死了,只昂首挺胸拖在外面,镇守着屁眼大门。我吓了一跳。转了三圈之后,把剑插入剑鞘,背靠着痔疮坐下,掏出烟来点上。拍拍屁股起身时,我想,必须找一条小道,看看是不是能出的去。
这个逃生的救赎之道,跟我们的毁灭之道,是一条路。我抬头能看见一条爱的路,七彩虹一样,挂在太阳和月亮之间。而我真正踩在脚下的路头,却没有任何飘渺虚浮——我看见,脚下那条路明明白白的,就是——
“肉”。
这是一条复杂的双行道,车祸不知道出了多少起,尽头是一片星尘,来路是一团血污。只不过在肉路的路标牌上,有人用精液写了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作为行车指南。他说:
倚危楼,孤思明月终成愁。
红绿走,不知何时能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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