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与炒米糖,这两者本就是风牛马不相及,将他们放在一起,则是我对老家年味的一种牵挂与记忆。
自从我出门求学后再也没有吃过父亲的腊八粥,因为腊月初八从来都是不放假的。小时候从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开始,我们就盼着过年了,每天问奶奶:“奶奶、奶奶还有多少天过年啊?”奶奶每天都很耐心的算给我们听,而我们总是过了今天就忘了昨天似的。
不知为什么,我们家的腊八粥都是父亲来做,我想是要起很早的原因吧。父亲每次都半夜的时候起床,把米淘好倒入大锅中,老家以前用的是土灶,一个灶两个铁锅,一般大锅煮饭、小锅炒菜。父亲把备好的食材按易熟易烂的程度有秩序的放入锅中,一定是咸鹅剁块与米先下锅、再是花生、豆子、毛芋,从不放青菜,因为如果放了青菜的话,再加热青菜就会糊不好看也不好吃。
父亲大概是抽烟、喝酒的原因,每天起床的时候爱咳嗽,所以小时候的我们初八那天,总是先被父亲的咳嗽声唤醒,然后在迷迷糊糊中被堂前灶锅里那浓浓的香味引诱的口水直流,即使这样我与大哥依然蜷在被筒里不愿意起床。这个点的时候,父亲也不会叫我们起床,他会把灶膛的明火灭了,留着几根碳化的粗木头,让一锅粥慢慢熬着。
6、7点钟大伯和堂兄弟们来了,我们也就起床刷牙洗脸。奶奶给我们几个兄弟一人盛一大碗腊八粥,隔壁邻居的小孩们也陆陆续续在外聚合了。每个孩子都会捧着个大碗吃腊八粥,大家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大卫你家放了什么?”、“三猴子你家放了几样?”、“你的可好吃?”,几个小孩会一家一家的比,一家一家的数看有没有八种,有的孩子实在没办法就会说水也算、盐也算、油也算一定是要凑足八种才行,这时候我们就会起哄,这些是不算数的。
我们家的腊八粥基本会是:米、咸鹅、花生、红豆、绿豆、黄豆、毛芋头、瘦肉,能放咸鹅的很少有几家,能像我父亲这样把熬腊八粥这么当回事的也很少有几家。吃完腊八粥到了学校后,小朋友们在一起讨论的依然是今天的腊八粥,你家放了几样?你家放了什么?当然上了初中以后,倒是很少再讨论这些了,到了我高中的时候,好像我们家的腊八粥也开始偷工减料了。
所以我记忆中最深的还是小时候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到底是哪个年龄的小时候我倒是记不清楚。今年我也吃了老婆熬的腊八粥、也喝到了各售楼处提供的腊八粥,但都是甜的不是我认知的那个味,也体会不到那浓浓的年味。
小时候家里熬腊八粥、做炒米糖才意味着要过年了,腊八粥每年父亲会熬,但炒米糖却是要请师傅到家做的。每年大概是过了冬至的时候,就有师傅带着大锅铲带着一个帮手,在镇上走街串巷帮人家炒炒米、炒花生,具体的流程工序我也记不太清楚。炒米应该是个技术活吧有很多讲究,要不然我们这些贫苦百姓家怎么会又管饭、又给工钱请师傅呢?炒米炒好后家里会买一大水桶的糖稀(麦芽糖),再请上做糖的师傅来家做炒米糖,师傅们会带着案板、切板、刀具等吃饭的家伙。
师傅们先熬糖稀,再把熬好的糖稀与炒米攉在一起压制成大块,再用刀具模具切成小块长方形的炒米糖。糖做好、晾干了后存放在密封的洋铁皮罐里,过年拿出来摆盘给拜年的人们食用,当然我们是等不到过年的时候,兄弟几个经常你偷一块、我摸一块,等到过年也剩不了多少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我们家的炒米糖,太硬咬不动,我喜欢吃花生糖,就是用糖稀与炒好的花生攉在一起压制的,但是我们家的花生糖总是掺着有炒米,不像隔壁家的花生糖只有糖稀与花生,特别的好吃估计成本也是特别高吧,毕竟我们家孩子太多,家境也不太好。但炒米糖有一个花生糖比不上的,那就是炒米糖可以用开水泡着吃,味道不错(看了汪曾祺先生的文章才知道,四川有一种吃法叫炒米糖水是可以在码头、车站等处卖得。)而花生糖不行,花生泡不开。
印象中我们家请师傅在家炒炒米、做炒米糖的次数不是很多,可能是慢慢都作坊化了,师傅们也用不着走街串巷的揽活。不过我对有一次跟父亲一起半夜去炒炒米的场景一直是记忆犹新。父亲挑着稻箩,我跟着后面打着手电筒,那天晚上很冷虽然没下雪,但是东北风呼呼的。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在马路上走了很长一段路,去的是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到了地方已经很多人在排队,师傅们挥着长柄铲子大声的吆喝着,排队的人都很客气的对他们说话、递烟,作坊里洋溢着炒米的清香,不同米饭的香,炒米的香是干干的、芬芳的、飘渺的。等到我们的米被师傅炒成金黄色的炒米时,天已经麻麻亮了。
稻箩上盖着棉衣保温防走气,棉衣下是满满而蓬松的炒米,与香气扑鼻的花生。父亲挑着稻箩带着我急急赶着去糖坊做炒米糖,天上稀稀拉拉地点缀着几颗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匆匆年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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