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地离现住地很近,但也是三十二年前住过的了,所以,也称得上故地。
今天傍晚到了交院的老家属区一家老馄饨店吃馄饨,吃完后就在这个区域转了一转,居然转出许多人和许多事情来。于是,干脆坐在一条长凳上,记载下来吧。
在老幼儿园的转角,一根粗大的黄桷树根深叶茂,把本来冷清的角落遮掩得更加冷清。对面是山岩,但比人头稍高的地方是一块平处,长着绿幽幽的草,那里曾是野猫们聚会的地方。那时,常有爱猫人士在那里给它们投放猫粮。于是,多达七、八、九、十只猫,大大小小聚在一起,急切地在那里吃食。往前走两步,在这条小道的转角处,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房子,现在是铝皮门封闭着,从前是有人做点小生意的地方。我看着那小房子,安安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眼前,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逝去。而安安,也离我们远去好几个年头了。
安安曾在这个小房子开过一家理发店,我和丹尼斯都在这里理过发,那是2006、2007年间。由于生意不太好,安安后来另迁热闹之处开店。但至此,我与她也开始了日后的交往。
老家属区的"生态环境"太好了,蚊子咬死人!我脚上已经是大包接着小包,其痒无比,只好迁移写作地。
安安当年约五十芳龄,长得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皮肤有弹指可破之感。她的头发密而黑润,泛着一层小小的波浪,前面用一颗小发夾卡住,很有点可爱的样子。安安虽然是理发的,但穿着十分讲究。她是交院(现称交通大学)土木工程张副教授之妻刘医生的好朋友,刘医生人漂亮,穿着十分讲究体面,多姿多彩。她俩走在一起,刘医生大气美,安安小鸟依人美,很是匹配的一对姐妹花哟!
安安住在南坪后堡的一个十多层高楼的第九楼,楼房已经十分陈旧,楼层高,很难爬。但走进安安的住房,里面还是宽宽敞敞的,依稀可见当年装修的"高档"。她离婚两次了,这房好像是第二个搞工程的丈夫当年买和装修的。安安住一间臥室,另一间他已婚的儿子有时回来住。安安热情好客,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说话粘巴粘巴的讨人喜欢,我都弄不清楚这样一个可人儿为何两次离婚。安安喜欢结交"高层次"的朋友,时不时地,她会邀请这些朋友到她家做客。她自己下厨弄菜或包饺子,安安的厨艺也是很不错的。
我因后来丹尼斯回国办理退休突发白血病不能再归,单身一人。安安单身,刘医生虽有老公但从来自由自在,所以有时要相聚。更多的时候是安安与刘医生聚,她们一起逛街,观看和购买颇有品味的高档的衣物。我时时疑惑安安为何能做到她的收入与衣着毫不匹配,或许她有存款,或许收入并非她说的那一点?但我后来也认识到,一个人如果在某一个方面有强烈的爱好,她是舍得在那个方面花钱的。比如我从前爱投资,不知打倒了多少钱。现在爱写书出书,又是个花钱的事。安安喜欢装扮,喜欢漂亮,所以她也会不惜成本地买衣物,买饰品来装扮自己,让自己更漂亮。
在老家属区眼镜铺旁的铁凳上写了一阵,决计起身回现住的小区。这条道上有一个轻轨站和一个公交站。靠墙是许多摊贩在吆喝买卖。有卖水果的、卖凉皮的、卖棕子的、卖糕点的,还有一个很小的铁皮亭子买杂粮煎饼、包子馒头豆浆之类,热闹非凡,拥挤不堪。最要命的是许多送外买的骑着摩托在这条已经被占据得十分狭窄的行道上风驰雷霆地驶过,经常吓得人躲闪不及,我时时愤慨为何无部门来管理一下这里的治安!
安安时时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再吸引到一个好的男人。我所认识的两个朋友,一个安安,另一个交院的退休职工,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令。安安离婚,另一个丧偶,她们都异常强烈地要寻找到另一半再成一个家。她俩都通过各种渠道,国内国外地寻找。而且,那另一个朋友,连英语的ABC都搞不清楚,还用聊天的中英文切换软件聊到一个美国人来重庆相亲。可惜那美国老头一来重庆就生病了,可能是被重庆的3D魔幻和浓郁的火锅气味吓倒熏昏,又不得不立即买一张机票飞回美国。但那个朋友终于收获一个搞工程的不错的男友,二人成家,至今不错。但安安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
安安的漫漫相亲之路持续了很久,真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经过艰苦卓绝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一天,神仙来眷顾了。安安对我说,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对她说,她要遇到一个台湾人。"真的呀?"我兴奋地叫起来。我惊㤉并期盼着看看有一个什么样的神话会闪亮登场。说来奇怪,不久后安安偶遇一熟人为她介绍一人,那人果真是个台湾人,是来大陆搞什么养生、生态环境之类的。安安与那人交往不久,决计与那人结婚。我那时生病已经好一段时间,安安带那人来看望了我一次。那男人看上去还是不错的,安安说与她同岁。我真心祝福安安从此走上坦途,结束一切的波折。
安安似乎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起码她是心有所依了。不久后,她随台湾人到成都生活。台湾人虽然没有一个固定的营生,据她说也散光了从前所有的钱财,但他在成都开养生课还是有钱租一个还不错的住处二人居住。安安在家弄饭,偶尔也去听听老公的课。安安十分为老公自豪,说他们的组织是世界级别的搞环保的组织,老公的修炼如何如何高。安安本是基督教徒,但又信了老公的那一套不知什么教,还能为人算命云云,我也愈来愈糊凃,不知安安老公倒底是干什么的了!
后来,我觉得安安就像吃了迷魂药汤,痴迷她老公那一套了。她本来喜欢养生,很讲究营养搭配,也爱好中医中药冶病之道。但在成都,她完全把这一套摈弃了。她饮食跟老公一样随便吃点,许多时间听她老公的指教用来练功,我也不知她练的什么功。反正,我听她说她一会儿生这样病,一会儿又生那样病。后来,她还回重庆来看病和住过一次院,因为她的医保在重庆。她住院时,我去看过她,觉得她逐渐在失去昔日的光泽。我劝她回重庆调理一段时间,但她要赶回成都照顾老头。有一次,大概是2019年吧,我在海南渡寒,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被确诊为卵巢癌,医生叫她动手术。我很诚恳地劝她听医生的话,把手术做了。因为这不是一个很恼火的癌症,切除卵巢就平安了。但她很犹豫,告诉我她老头不让她手术,说这肿瘤可用功法化解。后来我又劝过她几次,但她说她听老头的,现在包块都缩小些了。后来我就不再说什么,听其任之了。
2020年8月,我从海口回重庆后去了一次成都。电话中与安安交谈了一次,她很高兴我到了成都,并相约见一次面。但又告诉我她身体不好,不能走远,让我去她住处附近喝茶。我因别的事,又弄不清楚去她那儿的路,距离又很远,就没有去相见,但我们仍保持着电话联系。2021年春节后不久,我接安安老公信息,说他们回重庆了,安安在她家附近的中医院住院。老头告诉我,安安的癌症恶化了。我建议赶快将安安送大医院抢救,但老头仍坚持他的那一套,还说住两天中医院就把安安带回成都。
我心痛啊!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被弄成了这个样子!我认为,她老头就是一个什么邪教组织的,无知无畏的安安一头扎进迷魂汤,愈陷愈深。后来,连自拔的力气也没有了,任人摆佈,无可奈何了!
我到后堡的中医院去看安安,但疫情期间,医生不让我看。我好说歹说,最后让我在病房门口望了一眼躺在昏暗的病床上的安安。我大声叫她,她无力地抬了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几天后,我接那台湾人发来的信息,说安安死了。
我沉默,将微信删掉,断掉与安安,也是与台湾人的连系。我与刘医生见了一面,共同哀悼这个活鲜鲜地死于无知的朋友。
走回69号小区,路过银杏广场,有两群"夕阳红"在精精蹦蹦地随着音乐跳舞。有黑发的,黑发白发相间的,还有花白头发的,偶尔还间插着染得一头金黄、一头鲜红的大妈们,跳得有模有样,乐高彩烈。我想,如果安安在这群队伍中有多好,她那一身优雅的打扮,姣好的面容和粘巴巴笑嘻嘻的说话肯定会招徕不少朋友啊!
天边的晚霞渐渐暗淡下去,学府大道69号不久后亮起了万家灯火。
明琼菊子
202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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