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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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网络购物冲击实体店面的新闻已经屡见不鲜。

争议的声音从未消停，可丝毫不能够阻挡时代洪流的冲击，新生取代旧貌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每一个牵扯其中的渺小个体构成隐形的巨大力量，像冲浪选手头顶呼啸而过的巨幅波浪墙体。

商场里明显人气不足，售货员三三两两站立于自家的店铺内，偶尔有人驻足，也很快走过去。网络给人提供了更多更全面更便宜的选择，昔日人头攒动变成门可罗雀。

于是商场更多时候成为普通大众闲暇时遛弯、散步的一个场所而已。四楼安装了一整排电动按摩椅供顾客体验。

我不由得想要坐下歇息，厚重舒适的皮质座椅，人做上去，每个部位都有可供安放的位置。这样的设备，也常常出现在港剧写字楼内，供整日伏在电脑前的白领们放松使用。

按摩椅区域正前方不远处是一家休闲品牌的门店，主打青春品牌。

这个品牌是我读大学时期在学生中间非常流行的几个品牌之一。当年我只有在打折的时候去买过一两件三五十元的体恤。

同学中可以常常光顾品牌专卖店的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女生，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方面不缺钱，穿得起品牌的衣服。

另一种是有恋爱初期，约会逛街都由男友买单。恋爱中的人自然不会带着另一半买小摊上的衣服。品牌的衣服其实有时候也仅仅是占据名气上的优势，质量和材质不见得物超所值。

毕业之后随着收入增加，也曾经频频光顾品牌专卖店，为自己购置衣裤。曾经看着赏心悦目的吊牌，如今早已不再心动。这也与生活方式改变有关，不再频繁购置物品和衣服，趋向节俭。衣物也主要以纯棉质地为主。

我在那椅子上坐了半个下午，看电子书，中间还睡过去大约十几分钟。想必对面的导购员也注意到了我，在她们的眼中，这真是个怪异的人。

冬天就在不远处，此时是寒冬来临之前最后尚还温暖的短暂时期。街上时尚女子的装束都是清一色裙装。

牛仔或薄呢外套搭配长及脚踝处的绉纱群，裸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肉，灵动飘逸衬托出女人特有的妩媚。

我的衣柜里已经没有这类的衣服了。因为没有场合穿到。但凡是出门，基本上就是购置生活用品和去往书店。

无论哪一个目的地，都以轻便保暖为宜。因为往往需要拎多个购物袋挤公交车，或是书店里没有位置的时候席地而坐。过于靓丽的装扮都不适合。

闹市区主干道旁一家服装店进行清仓处理，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甩卖、转让、清仓之类的字眼被写于红底的海报上，十分醒目，让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怀着捡漏的心情想要进取看一看。

公交车站，中年女子叮嘱两个孩子，大约的意思是回家以后要立刻练习，趁热打铁才能起到最好的学习效果。

两个孩子应该是刚从特长班回来。孩子听完只是轻微点了下头，看得出不情愿。周末的时间，她们心里只想玩耍而已。

我们国家的父母对于望子成龙的热切期盼以及为之愿意付出、努力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精力远超于任何一个国家。这一点，毋庸置疑。看我们自己就知道了。

后来，我曾想过这个问题。

生养、教育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如此大费周章而无怨无悔，或者说并非无怨无悔，而是为了不久的“将来”而能够忍受当下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大概同另一个问题相似。那就是很多人愿意吃体力上的苦，却不愿意吃学习上的苦。

付出体力，是看得见的，就算收入微薄，那也算投入有产出。而学习不同，学习不见得有结果，或者说不能立竿见影，这应该需要付出十足的耐心、承担无形的压力以及未可知的后果，过程煎熬。

就如同寄希望于孩子，给予孩子吃穿、教育等等，同时将对于改善现状和不完美的自身、老有所依甚至光耀门楣的寄托也同时统统传递于孩子身上，并坐等结果。

相比较，前者是非常容易的事。因为自己都做不到后者。

中年男子与人讨论着房贷利率，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如果购买第三套房产，是否有优惠。我想起人囤货的习惯。

台风过境，超市蔬菜、米面粮油货架被洗劫一空的场景。仿佛台风来了就不会走了，从此暗无天日，人人都要忍饥挨饿来度日。关于地震的“谣言”一出，卫生纸和食盐全部售罄。

据说，有人屯了足够全家人吃三年的食盐。最后的最后，因为实在吃不完而不得不拿出去自己售卖。小到柴米，大到房产。

人总是在担心吃不饱，流离失所，所有的安全感都统统寄托在外物。围绕着外物产生的一些列烦恼、忧虑又会层出不穷，所以始终不得安生。

我一度混迹与这急不可耐的人潮中，向上再向上，似乎是翻越一座座山峰，获得自以为是的荣耀，以为那就是征途。终有一天破云见日抵达想象中的目的地，从此一劳永逸。

因为周围的世界，不管是人还是标准，都在教会后来者如何成长，再成长，并忍耐中间遭遇的遍地荆棘。

马未都先生在谈及成长的话题时，以黄花梨和紫檀为例说了一段话。

大意是，人的成长是有限度。在年轻的时候是成长，倘若要求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做的要好，那就把自己累死了。就算今天没有昨天做得好，那也是自己的人生。

就像人人口中动辄五百年、一千年的黄花梨、紫檀。其实它们的成长也是有年限的，长一百年，活五百年。

活这五百年就是以桌椅活这其他什么物件存在的状态了。所以人在中老年以后维持好好活着的状态就可以了。

这大概是我听到的、看到的唯一的“不求进步”的话，很中听。

本着实话实说的精神，谁又能反驳呢。当每日疲于奔命、感到压抑和焦虑的时候，一定不是常人口中所谓的正常的奋斗者的状态。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个体不快。

过于用力，必定适得其反。而大多数的人不自知。只有个体的愉悦才称得上好好活着的状态。苦大仇深绝不是。

而个体的愉悦贵在自知。不是浑浑噩噩懒散度日，而是心中有如一片镜湖，清晰地倒影自己的容貌。看得见心之向往，没有急不可耐的惶恐。

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怡然自得，可以沉默寡言，可以独来独往，总之要清楚、沉静、无论何时都不会慌不择路，四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