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涛（下）

小涛（下）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上班一两个星期以后吧，星期六的下午第一节课下，小涛走到兰若跟前面说：“老师，我妈妈说请你晚上上我家吃饭，黄老师也一起。”平伊姓黄。

到了傍晚，小涛妈妈又亲自来喊，我们就去了。惠茹，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没有什么太特别的特征，中等个，不胖不瘦，一笑就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沿着学校东边的小街东行200米左右，在街北有一栋四合院式的建筑，这里就是小涛的家。

这是一栋老式的建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房前屋后，古木森森，绝非周围洋槐、泡桐、水杉可比。兰若只认得有两颗是银杏，其它不认识也不好意思问。

兰若和平伊到的时候，惠茹正做晚饭，招呼之后让她们随便坐坐，小涛相陪。

兰若没有坐，她被这幢与众不同的房子吸引了。

因为是老房子，乍看似乎没有周围新砌的房子高大敞亮，但自有一种高贵典雅、超凡脱俗的气息。一律青砖黛瓦，砖是小的砖，全部卧砖到顶，瓦是小的瓦，周围人家起屋脊的那种。四角有翘起的屋檐，檐牙高啄，你尽可以想象江南园林房屋的样式，只不是白墙罢了。

院落大门朝东，进得院门，中间是一天井，古砖铺地。北边是大三间的正房正室，一明两暗，前有走廊，走廊两端可直通两边的房间, 廊下立柱是脸盆粗的朱红圆木。南面倒座也是三间，当是客房、库房之类。西边门朝东一排厨房类的生活用房。每栋房前都有走廊，走廊东西南北通连。门口都有台阶，每扇窗都有雕花窗格，正房内的隔墙全是用厚厚的木板做成的。

走进正房大厅，靠北墙立着一个雕花的大条几，跟现在人家的条柜差不多高，上面放着笔筒花瓶之类，中间是毛主席石膏像。墙上好像挂着一幅很大的画，还是玻璃匾不记得了。东西两边靠墙各放两把太师椅，中间摆一小几。这种椅子在清宫剧里见得最多，它体态宽大，靠背和扶手连成一片，形成一个三扇的围屏。靠背上有雕花图案，龙凤呈祥之类。

天擦黑的时候，德仓回来了。兰若平伊都打了招呼问了好。德仓身材高大，长马脸，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天天在操场上晒出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小大姑娘，方知小涛还有个姐姐，叫小波，在镇上中学读初三。小波岁数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个高，脸大，身体壮，所以说是小大姑娘，小波长得更像爸爸一些。

惠茹在天井里摆好了晚饭。晚饭吃了什么已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德仓和惠茹都非常热情。

吃完饭大家坐在天井里聊天，小波去做功课了，小涛一直粘着德仓，在他的膝上扭来扭去。惠茹笑着说小涛：“你都9岁了还赖在爸爸腿上，不怕老师笑你。”小涛朝惠茹做个鬼脸，嘴里“咦——咦——”两声，大家都笑了。

聊着聊着，一仰头看见四角的天空，早已经繁星闪烁。

回到住处，兰若睡不着，平伊也睡不着。她们都被小涛家的房子及家中陈设惊艳到了。在她们二十岁的人生里，何曾见过这样高贵典雅气派的民居呢？兰若说她只在《红楼梦》电影里看见过这样的房屋院落样式，到现在还恍若梦境呢。她们聊到很晚，渐渐地平伊迷迷糊糊地口齿不清了，兰若还是睡不着，眼前全是那房子院子翘角的屋檐还有那些太师椅子。

后来断断续续地，听到关于这栋建筑的一些掌故。有说房子建于清朝末年，也有说是民国时期。前者从房子里的家具特别是太师椅得出结论，说那种椅子具有清代家具的典型特征。有人说房子是惠茹母亲的，有人说真正的主人是她母亲的哥哥，这倒也不大冲突。

这户人家姓黄，是当地的大户，房子是黄大公子的，黄公子早年离家参加革命，家里就留下一个妹妹看家理院，后来黄大小姐和当地的贫穷后生在这里恋爱、结婚、生女，大女儿一直居住在这里。这个黄大小姐就是小涛的外婆了，解放前后去了上海，一直居住在上海。兰若常想，那个后生能被黄大小姐相中，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多方探听说是为人很好，人勤快，嘴又甜。

后来又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砌墙用的不是石灰，不是水泥，是糯米，或说是糯米拌石灰。原来黄家大院的神秘还在这里。兰若常想那是个怎样的富贵人家啊。慢慢地，又听到新鲜事了，说内墙是有夹墙的，怕闹土匪，到时好藏东西，甚至藏人。又有关于黄大小姐和那个后生的爱情故事云云。

有那么一阵子兰若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个房子和房子主人的轶事。

原来，小涛出生于这样的人家，难怪与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