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平如和美棠的照片,平如眉清目秀相貌堂堂美棠人如其名花容月貌。为什么不说男才女貌,正如美棠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什么也不会做!不过承认先生老的时候画的画朴素动情。
饶平如,1922年生,祖籍江西,和妻子美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毛美棠,1925年-2008年,因为肾病,终年84岁。她走后,他开始一个人去相思从前的事儿,并开始着手画画,把以前经历过的一些美好的事物画下来,以此纪念他和她的故事。
这本故事和画册里,看得出平如先生是一个喜爱美食之人,提到故乡南城端午的碱水粽子和汤粉、中秋薄而扁的月饼、过年时薯粉肉丸、虎皮鸭子、小炒、骨子,还有南昌著名的点心吊炉烧饼。
全书中最喜欢第四篇携手游,记录婚后想托亲友谋一份差事,更像是旅游美食散记,兜兜转转,从江西-徐州(清甜的梨和香脆的油条)-江西到临川-樟树镇(份量很大的“樟树餐厅”)-衡阳-柳州(鱼甡粥)-贵阳(冠生园广式早茶)-安顺(杨段长家的韭菜合子,八佰春家的贵州米粉和烤玉米)-南昌(锅贴水饺和油炸豆腐)。说到吃,每每平如都这样忆起:他和美棠都觉得当时的所吃味道好极,等自己亲手效仿来做或是再买回尝尝,都不及当时的味儿。他忆起美棠谈起曾经一起吃过的美食用“眉飞色舞”来形容,可见两个人都钟爱吃。两个人能吃到一起,也是福分。
在贵州谋得一份不算正式的差事,因时局变化,回到故里开了一家切面店。从3月到8月因生意不尽如意关门大吉。
当然两个人初出茅庐少不更事,在徐州空军俱乐部听歌看舞美棠差点遗失在座椅上藏有半斤金饰的手包;美棠第一次动手做肉圆子剁了肉皮进去;在临川平如为了替岳母家被枉征的税打抱不平,被带去保公所,所幸路上美棠暗示平如父亲的职位来平息这场风波;樟树镇搭载顺路军车,中途火车遇到前方修桥停车平如下车去附近小店打热水找了一袋子硬币,结果火车突然开启,他拎着热水壶和一袋子硬币开始追火车。终于上车的时候美棠说他为什么笨的不丢掉身上的沉重硬币差点耽误上车,这个细节透露着平如的执;在衡阳的某家庭旅馆,美棠把箱子里淋湿的衣料晾晒在旅馆后面的竹篱上导致被偷,脏的衣袜付钱给人洗(说明日子过得尚算富裕不知节俭);到了贵阳投宿当地最大的旅馆巴西饭店且必须要住正方形贵一点的房间。和初中同学一起卖干辣椒忘记除盘子重量。如此种种,自得其乐。
在上海的日子,终于安定下来,为了和美棠同步看电影,他也成了近视;美棠把秧苗当成韭菜;平如分不清卷心菜和黄芽菜。两个不经事的小夫妻开始步入生活正轨,他和她一生共育有四子一女,分别是希、申、乐、顺(曾)、韵鸿。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倒也是一副普通人家的祥和安静画面。
1958-1979,他远赴安徽六安汽车齿轮厂被劳教,当时最大的孩子只有九岁,在“划清界限”的问题上,美棠的态度是:“你要是搞婚外情,我早就跟你离婚了......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贪污腐化,不是偷窃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在这二十二年里他和她的联系是每年春节短暂的为期半个月探亲假和期间从未间断的书信,为了一年一次地这场难得的家人团聚,他借钱买各种年货挑着沉重的行李颠簸转车一天再趁黑走二个小时的路到家,临分别的时候小女儿为了想送他,临睡前把铃铛系在行李上,这些温馨的画面倘若不是那场变故这家人应该过得更好才是;妻子写给他的信,他当做信物。他和她的家书,也无非是些一大家子的日常絮叨。但是逐字看下来,却催人泪下,平实中不乏温情。信的末尾总写着:余再叙!我们好,勿念!你自当心,祝好!之类的字眼。她写分别时感慨:“的确人只好聚不愿散,来了欢喜,走了未免难过。虽然你们到春节又会来的,但心里总部好受。”也许是现在的日子过于浮躁,现在我们的主诉也不是温饱问题,而那时最急迫的是想解决一大家子的温饱和工作安排。
美棠从前家里也算中等偏上,父亲是中药经商者,不想她后来连嫁妆也一一当掉,把第二天准备当掉的金手镯给女儿戴了一夜以求安慰;为了孩子能顺利分配入厂工作,半夜跪地祈福于老天爷。她不离不弃,在最难的日子里孤勇的扛起一个家,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她去外面工地搬水泥而落下腰痛病也舍不得花钱看病。从无忧无虑爱美爱热闹的大小姐,转变成无所不能斤斤计较的家庭主妇,想必她一个人独撑过的很艰辛。她操劳奔忙的几十年唯一的期望能和他老时身体健康清平安乐地在一起。平如最后为了相聚放弃了厂里的劳保和退休待遇回到上海家人身边,彼时儿女大多已成家立业,不费他操心了。
情到深处便是希望能长长久久的相守,他和她经历过中年分别两地艰难生活,老年终于在一起,应是过着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但是他说如今喝汤的病人还好好活着,送汤的人却永远离开他了。他病了两次,胰腺炎和心脏搭桥手术,她为了缓解他便秘难忍以手指扣碎;为了他能喝上热乎乎的黑鱼汤,急冲冲地踩着点送到他病房。她病时他在家给她做了四年的腹膜透析,四年中他操作从未出现意外。到最后她病情加重开始神志不清他都一一依她,要吃什么夜里骑车也想法弄来,却不想她只是一时兴起回头就忘了,他不听家人的劝阻,说是这样做才会安心一些。
看到序里面有一段他提及一些男人吵架的时候嫌弃妻子如何如何不好,他说,你有理,可是你无情。想起有句俗语叫着少年夫妻老来伴,婚姻里各自嫌弃的,大抵都应证了平如所说的,你有理可是你无情。她对你好的时候,你想过没有?年老色衰了,更年期脾气爆发了,你开始数落她的种种不是。无情人在相互指责中消耗彼此的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平如先生说天长日久弥足珍贵,可往往常人把天长日久过成蹉跎岁月。
想起最近仙逝的杨绛先生,在《我们仨》里面,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也是她一人独自去回忆曾经的过往;情深不寿,如今,平如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怀念和美棠的过往。他在她的挽联中说:盼来世,再续姻缘。
他曾作一副七色云彩的画,留有这样的字:曾于美棠想老年退居山村回归田园布衣素食与世无争,但期平安团聚其他均无所求,不料造化弄人,世事难测,这个梦想竟不能实现奈何奈何。
敬这样一份平实的爱情,敬天下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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