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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我此刻是清醒的。我现在攀爬的是我家老小区的大门。什么?你能阻止我么?就凭你!“咔嚓——”一阵冷风吹在我的大腿上,我一向是不穿秋裤的,我的紧身牛仔裤变宽松了。大门上的铁蒺藜有没有撕开我的肉啊?一点儿痛感都没有。对,是张春艳送我上出租车的。我说不要你送你偏要送!十月十八的月亮怎么这么冷?哦,我的女人把我从别人家门口带回了自己家。我根本不是个贪杯的人。叶章顺手抓起衣帽架上的羊绒黑风衣大步向外走,在门口一抖身穿上了。包间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在我的记忆中定格了一个飘逸而去的潇洒背影。我恍惚之间,原来坐在主位的成工立即追出门去;再一愣神,李俊和唐峰也跟了出去。我似乎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跟着几个飘飘忽忽的人影向门外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了。黄河奔流到海不复回。安能摧眉使我不得开心颜。挽弓当射马。强者行其所不得不能。“得理大哥,嘿,得理大哥!”我似乎听到张春艳的声音,还感到了一阵轻轻的摇晃。我睁开眼:“你们不是去——去追叶——章去了?春——艳妹妹,我要……”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我站起身。要他妈的稳重啊!装逼你也得给我装得稳重些!我稳稳当当地摇摆着向洗手间走去。我没有忘了关门。我趴在马桶上,右手用三个指头摁住小舌头,“哗——”不要弄到衣服上。“哗——”“呃——”“啊——”你他妈的小心点,不要弄到衣服上!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蛮帅气的男子汉!他妈的好像不像奔四的大叔哎。前襟上有一个弧形的印迹。这他妈的是从哪来的?我使劲抹了抹又抹了抹,那是个水印。打印文档时可以设置水印的。那样显得有品位一点。他妈的忘洗手了。赶紧洗洗。那个弧形水印边上有几粒碎肉和蔬菜末……成工进来带我。谁要你扶!我稳重地走出来。我们继续喝酒,喝得兴高采烈。四个女人对我尤其殷勤,连徐楠楠都频频对我送来仰慕的秋波。滚他妈的叶章。张翼德。上级。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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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慢慢回忆与叶章潇洒的背影关系最密切的情景。叶章穿着黑风衣出现在江岸水月霸王厅门口的时候,我们全都站起来。徐楠楠尖叫一声“哇哦——”,带头鼓了掌,我们也都跟着鼓起掌来。这妮子,我进来时也不见你这么热情嘛!我们在一座巍峨的建筑物面前排好了队,等大大小小的领导来和我们合影,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我的腿麻了好几次。大家抱怨声声。“这他妈的不公平!”我嘟囔道。“这算什么?”旁边的一位漂亮的妹子斜着眼睛扫了我一下,说,“你不等领导,难道要领导等你啊?你看来经历得还是太少了!”妹子你说的不错,本少爷是第一次当代表来参加这个大型会议的。妹子你他妈的说得太对了——难道要领导等你啊?你算什么东西!等到领导来了你不是还是跟着大伙儿一道鼓掌吗?然后在好多日子里,你还不是捧着与领导的集体照人前人后炫耀吗?父父子子。甘罗十二岁拜相,你怎么不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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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章约莫三十五六岁,皮肤白皙,剪着整齐的短发,长着两道剑眉,架一副黑框眼镜,眼窝稍微凹陷,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分明,身材高挑而精干。“哈儿——”他目光炯炯地向我们扫视了一圈,优雅地抬起右手挥了一下,包间里立即安静下来。他没有说话,径自走向右边沙发旁边的衣帽架,利索地将风衣脱下来,背影像巨大的黑色翅膀张开又收拢,然后变成了白色。他让他的风衣优雅地栖息在衣帽架上,转过身来。这时我看到了他的领带尖刚好压在LV皮带头上,这是一个懂得西装礼仪的细节。穿西装不能把所有扣子都扣上。刚才叶章有没有把扣子都扣上?深蓝色的领带、挺括的白衬衫、黑色的笔挺的西裤、修长的双腿、锃亮的皮鞋……一切搭配得恰到好处。他炯炯的目光又扫视了我们一圈。真他妈有范啊!英气逼人!
我感到他最后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屁股不自觉地便从椅子上抬起来了,微微欠了欠身子,尽量矜持地向他点了点头。
“叶局这边请!”成工指着自己右手边的空座,“弟兄姐妹们虚席以待多时了!”叶章却不落座,而是径自走向我,伸出右手。我连忙站直了身子,伸出两只手准备紧握他的手。他刚把手递到我的两手之间却又立即收了回去,而我却让自己的双手尴尬地在他面前停留了半秒钟。这不是成心耍我吗?长了大半辈子,我的手也曾经被不少领导握过,他们都让我双手握了一秒以上,有时候还让我使劲抖两抖哩,那种温暖常常让我回味一阵子。这个年轻的叶局什么牛逼的手啊,连半秒也不给我握!来错了。不该来。我的反应还算快,缩回手,继续站着。
成工对我说:“这就是我们引以为豪的叶局!”又对叶章说:“我给叶局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学长纪得理大哥。纪大哥是大才子,正在写书,能够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聚会,是我的荣幸!”成工的话让我感到很受用,他这是给我面子啊!不过我倒也觉得他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我希望从叶章的眼里看到一种景仰的意思,但却连一丝感兴趣的意思也没有看到。我他妈的干嘛要参加这个聚会哟。大家到一起嘛,总是互相给个面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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