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铁锅咕嘟咕嘟炖着红烧羊肉,羊肉是现杀的山羊,年关才有得买,配上各种香料以及甘蔗一起炖,一炖就是半天,大铁锅下是熊熊燃烧的柴火。我爸舀了一勺汤尝尝味道,嗯,今年这只羊买得不错。
他一直是个谦虚的人,炖得好了,就说是羊肉好,炖得不好,就说是自己的手艺还差点儿火候。
红烧羊肉一飘香,我们这儿的年味儿就浓了。
我依然像个孩子一样去灶头上偷吃的,我妈说,偷来的东西好像好吃多了,等到正常开席入座,我已经打着饱嗝儿摸着肚皮表示吃不下了。寻常过年,炖红烧羊肉,煮酱鸭,炖土鸡,炸春卷,我喜欢边出锅边吃,落得一个“馋猫”的昵称,没有人责怪,到了年关都很宽容,连打破碗都不会说。
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张罗过年的,是我爸妈这一辈,爷爷奶奶印象已经不深了。但是当我的孩子很大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不会,只是带着孩子们跟在爸妈后面偷吃的。如果没有他们张罗,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所以,很多人说年味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是谁在创造这个年味?
所以,在我也偶尔抱怨这年头已经没啥年味的时候,我得自我反省一番,是不是我让这个年没有味道了?
我把我放在曾经欢天喜地过年的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身上,回到过去去追溯那些“年的味道”。
春节前几天,家里开始搞卫生,从桌椅到窗台,从屋顶到墙角,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搞卫生的基本都是以我妈为首。多年过去,我妈已经变成了奶奶和外婆,而我从那个跟着我妈擦桌子擦得袖子湿透的孩子变成了“妈妈”,我却没有带着他们一起搞卫生。所以,作为“年味”的中坚力量,没有传承那样的习惯和传统,也没有资格去批判年味的消失。
搞卫生的同时,家里也开始置办各种年货,起大早去市场买各种“大菜”,买“瓜子零嘴”,买“新衣服新鞋子新袜子”,买回来之后开始洗菜烧菜,瓜子都放进箱子,大菜入锅咕嘟咕嘟,小时候的大菜有笋烧肉、油豆腐烧肉、红烧羊肉、炖猪蹄,反正就是各种大肉。我呢?下班回到家,该干嘛干嘛,唯独跟“年”没什么关系。平时想吃什么就买,想穿什么就买,不用等到过年,这不就直接冲淡了“年”的味道吗?本来是“让我一次爱个够”,现在是“细水长流天长地久”,所以方式不同了,自然咂摸出来的满足感也不一样了。
大年三十吃得饱嗝连连,还得喝下一杯加了白糖的“甜水儿”,预示着新的一年将是甜甜蜜蜜顺顺当当,就算实在喝不下,小小咪一口也是好的。现在谁还喝加了白糖的水呢?是可乐奶茶不好喝?物质越来越丰富,但是嘴上却越来越难以有满足感。但是经济发展不是罪魁祸首,只是我们自己在生活中对自己越来越好,过分地满足自己的食欲,于是,人越来越胖了,满足感却越来越低了。
原先过年就是一家团聚,甚至一个家族团聚,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后来过年,总觉得少高路远,或者太累了,干脆选择旅行或者其他理由不回家不走亲戚,于是这些专属于“年”的味道自然就越来越淡了。前年的时候想去三亚,去年的时候想去北京,今年哪里也去不成,安心地在爸妈家蹭吃蹭喝蹭年味。我妈说,你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管吃管住还给你管孩子?
年啊,它本来没味道,但是因为家里的这些人在操劳、张罗,所以给我们年少的时光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少年已长大,本应担负起“制造年味”这样的责任,但是已经长大的人却不想承认自己长大,或者说,在我们转换了角色之后,感受已经全然不同了,更何况,就算是完全一样的角色,这么多年的重复,不知足的我们已然没有任何新鲜感了。
所以你看,是年没味了,还是我们自己没味儿了?
但是不要气馁,就算去年没有年味,今年没有年味,我们始终有能力,让下一个年变得更加有味儿一些,让我们的下一代甚至上一代感受到来自我们这一代创造的年味儿。
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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