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接到前往大连培训的通知那天,心里莫名地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蓝月明白,那个人一直在自己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潜藏着,在每个烟火气息浓郁的日子里,自己决不会想起,也无暇惦记。但如果有人提起,或者关联到相关信息,他自然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眼前了。正如此刻,已经遗忘多年的记忆,因一纸培训通知又全部回归。
(一)
吴剑雄,蓝月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虽然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月朦胧、雾蒙蒙般的情感经历,但对于蓝月来说,她始终不确定,吴剑雄对自己是爱情,还是只当作红颜知己,又或者只是打发寂寞时光的倾听者?直到结婚半年后,有一次跟闺蜜小芸聊天时,小芸的一句话让她当时确有几分失落。
小芸说,“蓝月,你知道吗?剑雄听到你结婚的消息落泪了,伤心了好长时间。”
当时,蓝月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几秒,嗯,蓝月可以确定,就那么几秒的光景。婚已经结了,难道还要去后悔自己的决定吗?不需要,蓝月在心里揺揺头。
也许错过,正是一段情感有缘无分的真实结局。人生有太多这样的经历,情感上、事业上,都或多或少的发生着,在蓝月的心里,那是她的初恋,此生唯一一次懵懂的爱情,该遗憾吗?
十六七岁的花季,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蓝月身边有少数同学已经开启了恋爱模式,当然以男生表现得比较突出。为了共同心爱的女生,男生们选择用武力解决;为了向心爱的女生求爱,男生也会求女生身边的好朋友传递小纸条。但这些与蓝月都没有关系,蓝月属于比较高冷型的姑娘,不受男生喜欢。关于这一点,蓝月自己并不完全知情,直到高考以后,填完志愿,她偶遇了小学同学李一文。
李一文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县城读书,那天他也刚好填完志愿,在结伴回家的路上,李一文说了句让蓝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还觉得十分迷惑的话。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怕你,特别不敢看你的眼睛。”李一文说这句话时显得有些羞涩,那么高大的一个男孩子,站在蓝月面前足足高出一头,可恁是脸色潮红,语速低缓,一副窘窘的样子。
蓝月没有说话,明显的是有些懵了。这就是自己在男生面前的形象吗?难怪高中都毕业了,自己一张小纸条都没收到过,更别提有男生为自己打架决斗啦。原来自己一直给人有距离感,甚至是面相不善。
蓝月不解地问道,“我有那么凶吗?让你这么害怕?”
“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不是你凶,而是你身上有一种比较高冷的气质,让人不敢接近。”李一文急急地解释,唯恐蓝月误会他的意思。
高冷?我有吗?蓝月莫名地笑了,曾经有个人好像也这么评价过自己。初二那年春天,一群女生相约去河滩边拍照,那时照相馆刚流行拍彩照。摄影师是语文老师的妻子,虽为师母,却还是一个比蓝月她们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姑娘。
蓝月记得,年轻师母递给她照片时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蓝月,你就是个冷美人。”
蓝月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无论是单照还是合影,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看不到半点表情,特别是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女生中间,一个人挺着直直的背坐着,显得格格不入。要不是那张还算秀美的脸,蓝月在那幅嘻闹亲昵的画面里可能真会大煞风景了。蓝月想还得感谢父母给了自己一个撑得住门面的颜值。
李一文是第二个说自己高冷的人,或许他真没有贬义,蓝月也便释怀了。这样也挺好,至少这些年没被干扰到,安安心心地学习。和李一文不同的是,蓝月与吴剑雄却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但俩人基本没有直接接触过,吴剑雄不仅没有主动接近过她,反而还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蓝月想起来有些好笑,莫非吴剑雄跟李一文一样,也怕自己?
俩人真正的交集,直到大学开学的那年暑假才开始。填完志愿,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焦急地等待着录取通知书,除了帮家里干活,什么也不敢想。录取通知书不来,一切都是未知数,是没有心情来庆祝还没有结果的高中生活。
好消息接连而来,最先等来的是吴剑雄录取到大连海事大学的消息,紧接着就是李一文的录取通知书,南京大学。俩人的学校都不错,一时间在全村传得人人皆知,人人皆知的还有蓝月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事情。那几天,蓝月连大门都不敢迈出,唯恐被熟人遇见,肯定是要问她录取通知书的情况,心里难过还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感到难为情。
好在这个焦虑没有多久就解除了,也算是有惊无险。蓝月的录取通知书其实早已到了乡里,只是上面把村部名称写错了,让乡邮递员跑到别的村里去了,兜兜转转才搞清真实收件人,所以晚了几天送到。
蓝月被录取到了本省的师范大学,通知书才到家,吴剑雄和李一文也到了蓝月家里。这几天,除了蓝月跟家里人着急外,还有吴剑雄和李一文也在担心着。两人对蓝月有异样的情感,其实在此事上也是可见端倪的,只是晚熟的蓝月根本没有朝这方面想过。考上大学,是多么开心的事,蓝月仍记得当时三人相拥在一起的场景,又是叫又是跳的,兴奋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
美好的大学生活开始了,蓝月、吴剑雄、李一文各自出发,一人一城。三人在情感上的变化是蓝月没有预见过的,对李一文,蓝月跟他家离得近,从小就比较熟悉,完全没有那种感觉;而对吴剑雄,蓝月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也许是距离产生美,在蓝月眼里,吴剑雄是一潭深水,深不见底,她不了解,反倒有那么一些想要靠近的神秘感。
三个人天各一方,唯一的联络方式便是书信。吴剑雄的信像他的人一样,有几分神秘,又有几分慵懒。信写得不勤,也就只言片语,写信的纸亦很随意。有时候是一张质地比较好的有印花的专门信纸,有时就是从记事本上随手撕下的一张,有时还是印上学校校名的材料纸。但凡两面能写的,那信的内容就是一张纸;遇上薄薄的材料纸,也顶多两页字。
就是这样有些敷衍的态度,可是蓝月仍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期待收到吴剑雄的信。尽管那信里并没有半个喜欢的字眼,更没有“我爱你”这样赤祼祼的表达,蓝月依然欢喜,一字一句地去看,恨不能从字里揣测出那点自己心里想要的意思。
反而是李一文,每次来信都特别认真,那信上的字工工整整,没有半点涂改,一看就是精心誊抄过的。可是蓝月却并没有那么期待他的来信,蓝月想,这可能就是喜欢与爱的差别。蓝月并不讨厌李一文,相反也有那么点亲近感,因为李一文长得帅气,可以说比吴剑雄要更玉树临风一些,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但不是蓝月的类型。
蓝月当然明白李一文的心思,却又不想太伤害他,一直不痛不痒地回信给他。一段时间书信后,李一文先捅穿了窗户纸,他向蓝月表白了。蓝月知道,这将意味着俩人之间的情意到此结束了。蓝月没有回信,李一文也没有再来信,这就是结果,也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两性之间,大抵都是不能相吸,就会相斥吧。
蓝月一门心思守着吴剑雄,尽管吴剑雄的来信不多,但不写信的日子里,他总会打来电话。宿管员对着宿舍大声喊蓝月接电话时,蓝月就毫不怀疑吴剑雄对自己的心意,那电话费多贵呀,吴剑雄可从没告诉过她他的电话,每次都是他打她接,接听电话当然不需要任何费用,而长途电话就贵多了。虽然电话仍然只是平常的沟通,跟写信的感觉毫无二致,蓝月依然同样满心欢喜,才放下电话,又想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每次寒暑假,蓝月想见一次吴剑雄都得偷偷摸摸的。照道理讲俩人都是大学生了,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的,但吴剑雄从没有公开两人关系的想法。他不提,蓝月也不说,她想,也许他是在等毕业,等两人有独立的能力后再让双方家长知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他们的恋爱在每个寒暑假就转为了地下,要么偷偷地见一面,要么跟一大群人在一起玩,仿佛是在恋爱,又好像不是。
(三)
临近毕业那学期,吴剑雄却基本失联了,没有任何消息。蓝月忙着找工作,也无暇去多想,也许他也太忙。蓝月四处投简历,大部分都是石沉大海。蓝月的心充满着焦虑,她一封封信写给吴剑雄,希望从他那里获得些许安慰,可是她的信像她的简历一样石沉大海,再也没有等来回音。
毕业后,班上的同学大多数回家乡了,有在市里当老师的,也有在县里当老师的。唯有她的工作还没有着落,直到有一天,辅导员陈老师找到她。
“蓝月,你想留下来吗?”陈老师轻声地问道。
“当然想,可是我投了几所学校都没有消息。”她低下头,有些泄气。
“我能帮你,但有个条件,不知你是否同意?”陈老师望着她,有些迟疑地说道。
“您说吧,什么条件?”蓝月也有些好奇会是什么条件。
“顾校长想你做他的儿媳妇,您愿意吗?如果愿意,他能帮你安排好工作。”陈老师说出了真实想法。
一边是吴剑雄的杳无音讯,一边是工作的没着没落,现在又出来个顾校长,蓝月的心充满着焦虑、担心和迷茫,她不知道吴剑雄那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种种乱象。陈老师的话像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击碎蓝月心中最后一道屏障。顾校长的儿子,蓝月知道,顾有铭,室友曾跟她提起过,顾有铭喜欢她,可蓝月心里只有吴剑雄。吴剑雄,你倒底怎么啦?为什么不联系?她一遍遍在心里反复问。
接下来的日子,顾有铭就一声不响地来到了蓝月的身边。无论蓝月怎么讨厌顾有铭,不搭理他,他也不恼,像个隐形人一样陪在身边,每次默默地来,静静地走。有时候是带点吃的给她,有时候也叫上在省城的女同学来一起陪她,陪着蓝月去面试,陪着她等面试结果。
渐渐的,顾有铭不止一次的表白让蓝月心里好受了些。“蓝月,你不要有压力,你可以接受我爸帮你安排的工作,我是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不强迫你,我跟我爸谈过了,他也同意。”
他的话让蓝月没那么反感,但仍有些烦他,就因为你爸是校长,就可以随意左右别人的人生吗?就不能让你们如意,蓝月心里还是带着怨恨的情绪。
两个月的时间,蓝月终于得到一个中学的录用通知,但却要求她换个专业,她是学中文的,可是学校却让她去教政治。蓝月无奈地拒绝了,她有些失望,难道凭自己的能力,她就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她要怎么办?接受现实吗?还是打道回府呢?她又想起了吴剑雄,那个突然就消失了的他。
那个晚上,蓝月独自走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瓶白酒,蓝月从没喝过酒,但她只想一醉方休,把身心的痛楚全麻醉起来,暂时忘却也好。不等她开瓶,顾有铭已经进来了,拖着她就往外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管。”蓝月对着他又打又踢,把所有的怨恨、痛苦与失落全部发泄在他身上,直到精疲力尽才放开手脚,瘫坐在地上继续嚎啕大哭。
顾有铭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任由她撕心裂肺地哭,一句话也不说。再后来,当蓝月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小护士正准备给她打针输液。
“我怎么在这里?”蓝月问护士。
“哦,你晕过去了,不过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医生怀疑是因为过于激动与压力爆发造成的,让你休息一下就行”,护士笑着说,“可是你男朋友不同意,非得让给你打针补液,他对你可是真关心呀。”
“他不是我男朋友,……”,蓝月话还没说完,顾有铭从外面急冲冲地走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碗“老湘食”馄饨,那是蓝月平常最喜欢吃的。
“你醒了呀,吓死我了”,顾有铭放下手中的馄饨,也不管面前还有护士在,抓住蓝月的手说,“蓝月,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我不想看到你自己一个人受苦遭罪。”
蓝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眼泪从她的眼角悄悄滑落。顾有铭低下头,轻轻地吻掉那些泪,最后把唇留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个月后,蓝月在顾校长的推荐下,进了一所高中学校,做了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半年后,蓝月和顾有铭结婚了。一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
直到现在,儿子已经快上大学了,蓝月仍然不知道当年吴剑雄为何突然跟自己断联了?只是听闺蜜说,他留在了大连。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只是单纯地抛弃了自己?总之,从结婚后,吴剑雄就真正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随着与闺蜜的渐渐不联系,再也不会有人在蓝月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还有与他相关的信息。
大连,那个有他的城市,已经消失在生活中多年的那个他,从此只是一抹偶尔关联的记忆。她与那个人算错过了吗?蓝月想,或许不是错过,也许只是有了更好的遇见!如果不是错过,她还会有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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