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光似梦,都是片段,有的片段清晰,有的片段模糊,只有感觉最为彻骨难忘。
难忘是难忘,但大部分时间感觉却是麻木的,只有在那特定的情景,涌上心头。
就像秋天的那一阵风,仰面吹来,或者你已不记得何时何处,但一定知道,就是这阵似曾相识的风,它又回来了,低下头,看看地下黄枯的落叶,竟开心又悲戚,这应该才是最真实活着的感觉。
继续向前走,就是湖了,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裸露在外的树根,宽大的跟凳子似的,树干上掉着浓密又长的胡须,好动的人,路过总忍不住薅一把下来,那从枝干下来的棍子直铮铮得扎进泥里,像从高高的天上竖着掉下来似的。
湖边等距离地围着一圈可坐两人的靠背石凳,水很绿,环绕着的树木静静得凝视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湖里偶尔能见到几只青头鸭,青头鸭的头顶其实是荧绿色的,羽毛倒是很漂亮,城市来的人会误认为它们是鸳鸯,这个湖的名字叫恋人湖,因为从远处看,可以很勉强得看得出是一个心形,尽管凹凸不平得十分明显,且还缺了一块,但被爱情充昏头脑的恋人向来都非常喜爱这里,以至于晚间这里的石凳十分抢手,尤其夏天时,有经验的情侣会带上蚊香,而晚间路过的人,总会努力得朝黑暗前方探索,看看石凳上坐着的倒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有位爱开玩笑的老师说的很精辟,看着是两个人还好,这就是两个人,看着是一个人的话,就要小心点,别整出第三个人来。于是,全班人的眼光齐刷刷得看向胡杨,哄堂大笑开来。
老师于是也对胡杨说到:你居然抢到座位啦?那你得请大家吃饭。
二
这事怨不得别人,那晚彭杨出去前还胶了胶头发,照着镜子说道:哥们,我自由恋爱去了啊。
“带她去恋人湖?”
“必须的,等我好消息,定要一举拿下。“
不多久,彭杨又回来了,整个人有点蔫,舍友问:咋了,没拿下?人主动约你出去,你不会没把握住吧?
”经验不足哇。“
“怎么了,不是去恋人湖?一起去恋人湖,这是就算定下来了。”
“去了。”
“没位置了?”
“有。”
“那咋了?”
“刚坐下,就被蚊子咬了,我一看,旁边那对点蚊香了。”
“那后来呢?”
“回来了。”
“没实质性发展吗,拉手没?”
“碰了三下。”
嘲笑,大声的嘲笑,停不下来的嘲笑,怂,真怂,怂包,从此彭杨便有了一个外号,叫彭三下。
三
彭三下怂,但嘴皮子溜,他对舍友吹嘘,我这招叫擒手先擒心,你们懂个屁,那三下,下下擒心,想必已被我彻底擒下。
转过来便拿起手机,编辑微信起来:我宿友给我起外号了。
什么外号?
不告诉你。
说。
彭三下。
什么意思?
碰三下,他们问我刚刚拉你手没,我说没敢拉,就碰了三下,然后他们无情嘲讽我,给我起了这外号。
“ 哈哈哈,不是四下吗?”过了一会儿才收到蓉蓉的微信。
四
人生最美的时光,大概就是此刻了。
就在不久前,一条短信他们都要逐字逐句反复得推敲,去寻找她可能也喜欢自己的证据,又觉得证据似乎不够确凿,便又从记忆里调出她说过的某句话,从语气、声音大小、面部表情、眼神等各个细节入手,反复重播,试图加以印证,她好像真的也喜欢我,你看那眼神,还有那语气,应该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这样吧?
而此刻,双方不言而喻,窗户纸被那“三下四下”的触碰捅破了,终于真相大白:他们相爱了。
“要不我们现在带蚊香再下去一趟?”彭杨乐开了花,敲打着手机屏幕。
想得美,睡觉!
那你睡吧,我拿聊天记录得瑟去,彭三下,哼,让他们改成彭四下才行。
你敢?
怎么不敢,不敢拉你手,我还不敢和他们说我有女朋友了吗?切,笑话。
谁是你女朋友?
你啊。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狗不是。
“懒得理你。”蓉蓉似乎生气了,但是彭三下并不着急,他缓缓快速敲打着屏幕,按下发送键:“我听书上说的,女朋友无理取闹的时候,可以故意先惹她生气,这样就可以哄啦,哄着哄着,他们感情就越来越好了,我第一次交女朋友,没经验,只能照搬照抄学一下,怎么样,合格不?”
“我才不是你女朋友,你连表白都没有,就想我做你女朋友,做梦。”
原来是要表白,这还不简单吗?彭杨大叫起来,对宿友说:“兄弟们,哥给大家打个样,我是怎么追女孩的,来来来。”
随后他打通了蓉蓉的电话,开了免提,喂,蓉蓉,我刚入学就喜欢你了,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我爱你。
对面说:都不够真诚,这样就算啦?
大嫂,很真诚的了,当我们那么多人面和你表白,宿友们疯狂大笑起了哄,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好话,什么放心啦,身体各部位都正常没问题,最近还没事就刷牙呢。
蓉蓉在电话哪头咯咯得笑,很开心,但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出话来。彭杨适时拿起手机关掉免提走出阳台。
怎么样?够真诚不。
你干嘛,脸都红了,吓得我。
诚意啊,让大家伙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以后我还要把你介绍给我每一个朋友认识,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我对你是认真的。
或者,一个人一辈子的情话是有限的,青春年轻用完了就没了,那晚他们聊了很久,男的说,女的嗯,时不时笑一阵。
五
彭杨穿着带帽子的黑色风衣,手插在衣袋里,坐在石凳上,定睛眺望远方,左嘴角上斜,挂着笑容,摸了一把下巴的胡渣,他前段时间把烟戒了,摸下巴便成了他的习惯性动物,上个月开始健身,这一身风衣运动裤就是他今天特意穿来跑步的,不知为何,他今天很想回来这个十年都没敢来的地方。
他起身朝着湖对面的足球场走去,带上耳机,播放的是啊黛尔的《when we were young 》,他最喜欢的是那句you look like a movie,you sound like a song。
良久,汗流浃背,转身离开,已是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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