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门回学校,天上飘着雨,真的是,归去,归去,一川烟雨。
走前给爸打了一个电话,清清淡淡地告别,清清淡淡地祝一声平安。
在两个正熟睡的外甥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些天,看着他们年轻稚嫩的脸,听着他们嘤嘤地哭,我才深深觉得,自己已经非昨日少年。
唱着《小茉莉》,哄他们入睡,是幸福充盈的事情,他们一双清水圆润眼睛,定定凝视我,熟悉或者陌生,传出鲜活银铃笑声,那喜悦热闹,如犹在耳。
那股认真劲儿,正是村上春树说的,你要做一个称职的大人了。
光阴呼呼啦啦,摧枯拉朽地滚过去,怪不得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最怕蓦然回首,一回首,就感觉物是人非,就感觉苏东坡诗里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是滚滚光阴东逝水。
他们睡得香甜,扯着微微的鼻鼾,不知正沉醉在怎样的梦境。
我看着,眼睛不愿抽离,孩子真是甜蜜幸福之源,当然,在他们不调皮哭闹的时候。怪不得诸多人有传宗接代情意结,不是空穴来风。
那样小小个,终于会慢慢成长,慢慢独当一面,想起来,固然漫长,却也极其短暂,我们岂不是这般一步一步走来,想来真是唏嘘。
我们往昔何尝没有吹弹可破肌肤,何尝没有晶亮澄明眼神,何尝没有色彩斑斓幻梦。
只是后来,会得懂得,天真烂漫固然可爱,成年人的世界,却是能免则免,美从来是一种具有“阶级属性”的资质,无可奈何。
就像刘瑜文章里写的,一个沧桑衰迈的老妪,却涂着妩媚烂醉的红唇,不是不可以,只是不适合,何况,两相对比之下,愤世嫉俗之前,已经情不自禁心慌恻隐。
愈流连往昔芳华,愈彰显今日憔悴,多么讽刺冷洌。
走到车站的时候,眼睁睁看见公交车渐行渐远。
换作从前,会得快马加鞭,尽一把力,匹夫之勇地呼喊挽留。
然而此时此刻,心里虽然不无遗憾,但也绝不叹惋,因为心知,还有下一趟,不必紧追慢赶,不必咬牙切齿,风风火火。
是在怎样的时刻,幽幽听见时光将自己咬啮雕琢的声音呢?
当我开始体谅,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走,不必怨尤,不必诉苦,不必自觉理亏,因为大多时候,我们都一样,寂寞又彷徨,隐忍却成长。
总有一些人,会在半途失踪,因为蝴蝶和花,夜莺与玫瑰,王子与狐狸,各自有各自灿烂辉煌,光芒交错的时辰,过了期限,只得各自奔赴彼此殊异的沧海,和桑田。
当有一天,自己不再狷介疏狂,在人前不过分显露不合时宜自我,冷若冰霜,宴会酒席上,不刻意迎合,却也交往从容,与家人谈天,说话有骨有肉,分享可怜可叹心得。
当我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超市里流连,我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着,该给家人买些什么,能够让他们收获片刻幸福满足;开始刻意去挑拣贴着红色标签的打折商品,因为它们,往往物美价廉。
当我看见天阴下来,我知道,应该早点回家,不然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那就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当我开始明白,有些人,注定不会来,就不必要傻傻等。
荒芜了烟,烧光了眼神,瘦了脸,多么可惜。
当我可以神清气爽,平淡从容,去见一个时隔经年,曾经为之七荤八素,午夜梦回的人。
所有的时过境迁,就当作一寸鸟羽轻盈,就当作一寸月光皎洁。
归去,做一个新的人,做一个我情我愿,我归我宿的人。
依靠自己,最自尊自爱,仰赖他人,步步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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