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外【4】

雪外列车

14

接下来的一封信是这样的：

“嗯，虽然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名，不过楚楚这个名字，真的也十分好听。
明天她就要回来了。戒指我也买好了，虽然不知道这种的……会不会让她高兴呢？
啊说起来，你不是说，只要是期待的人的求婚，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形式都很好么？
就算是我信任的你这么说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

总之这两天就是最后决战了！我会尽量找好机会的。
这个决战如果成功了功劳应该算你一半以上啊，真的谢谢你！”

“她同意了！
真的太感谢你的帮助了！
因为她最近辞了工作，总在家里，所以…我最近可能很少会和你写信了。

她现在就在卧室里安静的睡着，我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定是要来和你分享这样的事情。
还挺害怕她突然进来看到我给你写信呢…只好轻手轻脚的。

啊！我竟然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总之谢谢你！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任性才让你出现。
或许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吧。

可是精神病人自己能认识到自己看到的是错误的么？
应该不会吧！
所以我应该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吧。嘿嘿！

总之，我不想再活在虚假的现实中了。
现实的生命中也能发生如此幸福的事情！
总之我不想再逃避日后的任何痛苦了。
谢谢你的陪伴！”

……

“对不起很久没给你写信了，又突然来给你写信。
可是我觉得好像世界都要崩塌了。刚刚才高兴的飞到天上一般，现在又好像直接掉在地上摔得要死。

她似乎染上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医生向我解释了很多我也没有太明白。
但是似乎最坏的情况可能真的会危及生命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可是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我觉得我对她安慰的话她似乎都没有听进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不起……”

“很抱歉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们染上了一样的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两年来一直是你始终陪着我，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也患上这样的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是我的臆想才让你与她如此相似，让你患上如此的病，或许我真的不该与你相识。
希望你能尽快好转起来吧。”

“谢谢你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也爱你，可是我不能胡乱的逃避胡乱的放弃。
虽然我知道你就是她，可是我终究还是要接受现实。”

这堆信到这里就是最下面的最后一封了。

读罢似乎已经过了好久。
我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种执着。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会在脑中塑造出这样一个人来？

我看着这堆信件由绝望到自责又到恐惧，似乎体验到了各种各样的心情。
可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挑明这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或许应该让他去医院？
啊或者，这种情况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更合适吧？
啊究竟该怎么办？

生命正在燃尽的我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他呢……

15

再一次到医院时。
“你的情况真的十分特殊，我们希望你能支持我们的治疗，希望能将你安排在二十三层接受最严密的治疗。”医生是这么对我说的。

这次我竟然比之前镇定了许多。
或许是在内心的深处，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如何了吧。

打点好一切，我就被安置在了二十三层。
那是一个三人的病房。
我在中间的病床，我的左手边空着，右手边是一个大概看起来大我五六岁的女子。

我们交谈了许久。
似乎这里很难叫人进来探视的。
所以一般也很冷清，病人们不得已，也就只能互相聊聊天，以解沉闷。

似乎我的到来对她来说是十分好的一个消息。

可就算屋子里并非我孤身一人，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论灯光如何善良，在我眼里那都那是一片黑暗。
我害怕这种黑暗，它会让我像现在这样满脸泪水，狼狈不堪。
生命太脆弱了，丢掉它让我感到无比的畏惧。

我挂着未干的泪痕，看向左手边不存在的那个小女孩。

16

那天早上，阿良到了23楼来看望我。

阿良突然的到来让我十分震惊。
我不知道与我在一起的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怎样如此轻易的几天之内就能随意来探望的。
他给我带了好多东西，可我总觉得他似乎双目无神。
我抱着他，流出了眼泪，却没有哭出来。
我感觉他哭了出来，我能感觉到。
虽然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啜泣，
可是我知道。

我的心头滴上了他的泪水，打在心脏，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他的到来实在太过突然。
我无法佯装出笑容，
甚至无法哭出声来，发泄出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太过突然的到来，让我依旧茫然无措。

我想了很久。

或许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说吧。
我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个女孩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啦，她举目无亲的，比我更需要关心多了。噢对了，记得以后给我买的东西要给她带一份，否则我都是会给她的。”

他滴在我心脏的泪水，似乎就这样戛然而止。
我能感觉到，他呆住了一瞬间。

那之后似乎，他也在看向我左手边。
本不应该有人的那张床铺。

最后他离开的时候，从门边我看见了他衣服的一角。
先是站定，又蹲了下来，
颤抖着，
那是哭泣的样子吧。

17

从此之后，我真的每次都会在他的到来的时候收到两份慰问品。
他都会主动将两份放好，另一份放在我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在那张床那边的柜子上。

可是每次他离开之后，我就会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拿起那份东西。
偶尔就会翻出这样的信件来。

“我知道你本来应该消失的，我知道我从小遇到了很多痛苦的遭遇，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逃避。
我习惯与只要有些许痛苦我就会想象出来不同的虚构的人物。
可是她接受了我的求婚的时候，我明白了现实中还有很多幸福的事情，想要接受这些幸福，我自己就不能再如此逃避了。
可是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又发生这种绝望的事情。
可是我本来都说服了自己，你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事到如今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么？

总之我今天真的看到了你，那是如假包换的你，坐在病床上安静看书的你。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想象的那些是虚假的，还是这些不幸的存在本身就是虚假的。
你就坐在那里，我不能相信你是不存在的。

或许我之前都是错的吧，你的存在才是最真实不过的真实。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了，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我看着这样的信，久久不能平复。
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可是若是在遇到我之前他就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强行让他改变吧，
毕竟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若我真的将楚楚当做我的半身，
哪怕我真的就这样离世，或许他也能不那么痛苦地度过这一段时间吧。
这样想着，我便转过头去，看向左手边不存在的那个小女孩。

18

日复一日，阿良似乎越来越坚信我左边的床上躺着这样一个小女孩了。
可他总是偷偷地瞄向那边，似乎还是不想让我意识到他与楚楚的深深羁绊吧。

可我很清楚我的生命的烛光正在一点点微弱下去。
也许哪天我就会离开这世界了吧。

无数次恐惧孤独的哭泣之后，那天我终于在他的耳边说了这样一段话：
“假若我真的突然就这样离世，还请你好好接受我的那半身对你的爱。她会痊愈的，她是个善良又美好的女孩，上帝会宽恕她的病症，那时候还愿你在她的陪伴下，幸福的活着，直到你找到更好的未来，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刻吧。”

当天晚上，我却迟迟不能入眠。看着楚楚在我眼前微笑着向我挥手，我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感觉。
我这样的离去，或许已经做到了我该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