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雪山之巅
北风呼啸,云山雾绕,白雪皑皑,端的是一片人间仙境。
鹅毛大雪潇洒飘落,群山万壑之间万物沉寂,大雪山的悬崖峭壁间一个灰点正一点一点的移动着。虽肉眼难察,但半空一只秃鹫早已盘旋已久,一阵阵尖锐的鹰呖急促响起,不时低飞下去想要抓取这罕见的猎物,却又被一只呼啸而来的冰镐惊的飞远。
它,已经饿了很久。
“该死的畜牲,阴魂不散!”
杨清口中咒骂着,却分毫不敢分神,更不敢低头往下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瞧见了下面的万丈深渊浑身便没了力气,真就成了那畜牲的口粮。
“哐”的一声,冰屑溅起,锋锐冰镐艰难的砸入冰山,眼前阴影顿生,条件反射般反手就是一镐,“呼哧”一下劲风袭面,只听得一声尖呖秃鹫又飞到半空虎视眈眈,只是腹部上的雕羽有些凌乱,一条血肉翻卷,其内有暗红渗出。
“嘿,想吃掉小爷,你这畜牲还没那本事!”杨清得意的低笑着,无人旁观,与如斯猛禽厮斗,却也乐在其中。
不久后寻了一处裂缝,勉强将身子塞进去,杨清拿出早已冻成冰石的干粮,和着雪水艰难吞咽了下去,看着外面盘旋不去的秃鹫,心里好笑又烦恼。
该死的,要是将大雪山的人引来了怎么办?!
而那秃鹫似乎也懂杨清所想一般,盘旋了一会儿就尖啸着飞远了。杨清顿时大喜,连忙拿出冰镐再次沿着山壁攀了上去,越往上去,心里越是欢喜,冰镐挥的越是有力。
大雪山之巅。
头顶就是黑压压的乌云,耳边的寒风凛冽刺骨,除了呼吸和心跳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身体的知觉。一堆雪丘之下,一双微不可见的瞳孔黑点正注视着不远处的山岩夹缝,那里一朵晶莹剔透,比白雪更圣洁的雪莲正悄然绽放。
淡淡芳香沁人心脾,连疲惫不堪的杨清闻之都神清气爽,贪婪的呼吸着这刺鼻的寒风。洁白无瑕的雪莲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遗世独立。莲花一颤一动,紧扣着杨清的心弦,几次按捺住躁动,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就是它,就是它,有了它屏儿就有救了!!
山岩夹缝的旁边,同样是背风处的地方,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正在不断吞噬着杨清的耐心。
天山雪莲乃大雪山至宝,如何会不由人来看守照顾?
麻木的身体并没有令杨清昏昏欲睡,反而更精神抖擞,泛红的双眼就像一头耐心等待的饿狼,而眼前,就是志在必得的猎物!
“啊哈……啊……这鬼天气,冻死个人了!”幽深洞口传来一声不耐而懒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头带狗头帽,身穿厚皮袄,宛如人熊似的人从中走了出来,就在洞口处瞅了一眼旁边的天山雪莲,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云层,又不住啐骂两句。
杨清瞧见那人转身就要进去之时,捏住喉管发出一阵低沉的狼嚎。
“嗷呜……嗷呜……”
那人顿时一愣,心中奇怪,雪狼怎会跑到这么高的山巅上来?别又是雪狼雪豹厮打,万一诱发雪崩事情就大发了!转身看去,却又空无一物,心下惊疑不定,转身快步走向洞窟深处提剑而出。
四下逡巡了一阵,却见雪地里有一块冻僵的雪狼毛发和残肢。惊疑四顾,却又听见一阵踏碎雪地的细微嘎吱声,北风吹进心间,顿时冷了大半,难道又要是一场雪崩?
不行,天山雪莲绝对不容有失!!
迅速转身回返,就见一道白影正附在山岩夹缝之外,身上悉悉索索的积雪掉下,露出一大片棕色皮袄的人影。顿时心头火起,这哪里是什么雪狼,分明就是贼偷!
“哪里来的贼偷,给我死来!”
‘呲吟’声起,一道白光匹练斩破黑云,如惊雷降临,电光火石之际杨清惊觉回头,瞳孔猛缩,惊恐神情顿时僵硬。
二 刺唐
长安,朱雀大街。
身着铁甲头戴红缨的禁军卫士已经将整条大街封锁,长安府尹的三班衙役只能在三条街之外站岗。道路两旁的商铺门前,楼上已然站满了威风凛凛的禁军,平时长安地面上的泼皮无赖早没了踪影,倒是多了规规矩矩守在两旁翘首以盼的良家子弟。
“哐…哐…哐…”
铜锣声由远及近,从不远处传来的三呼万岁就如同演练过一样,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还没见到人影,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行起稽首大礼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黑压压一片的埋首头颅之中,几条相隔不远的大汉微微扬首互视一眼,又埋了下去。
高头大马上的皇帝陛下身着暗金龙袍,头戴幞头,眉间皱起似是在想着什么,口中还喃喃自语着,对周围的三呼万岁充耳不闻,兀自出神。
蓦然,身子陡然一紧,心生悸动,猛拉缰马!
“唏律律~”
寒光乍现,一把短剑瞬间刺中人立而起的宝马,来人飞脚侧踢,宝马嘶吼着“轰隆”倒地,惊恐间李世民也被一同摔下马。
“有刺客!!”
宦官惊恐万状的尖叫,周围的禁卫顿时反应过来,“锵锵锵”刀剑齐出,护住摔倒在地的李世民。
那刺客再欲攻击,周围禁卫虎贲又严防死守,天罗地网,无处可逃。遂挥起手中短剑,狰狞着朝着紧紧包围着的李世民咆哮杀去。
“李世民,太子旧人不会放过你的!!等着下地狱吧!!”
禁卫军中,李世民闻言脸色阴沉,直视场中之人,切齿道:“杀无赦!!”
…………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已经过去了半月,但长安城里依旧一片萧瑟,便是三九的寒暑也未能抵挡住这透心的寒意。
这日,景华坊东头,来了一位翩翩公子,眉清目秀,俊朗不凡,眼睛里似乎都透着水花儿,路旁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莫不含羞带怯,仿佛一时之间就年轻了二十岁,而一旁的男人们则是低声啐骂着,愤懑个不停。
杨清走到袁府门前,轻扣大门,门房从一侧伸出头来,问道:“公子有何事?可有名贴?”
“无,告诉你家主人,客从北面来!”
“喏,公子且稍候!”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大汉从中迈步而出,互打了个怪异手势,才将杨清迎了进去,一路无话。待引到偏厅暗室之中,方才抱拳道:“群山独秀!”
杨清故意停顿,见他手负向背后,嘴角轻笑,回道:“琅琊第九!”
大汉暗中松了口气,大笑道:“幸会幸会,原是九公子,袁某见过公子!”
“久仰久仰,天罡之名如雷贯耳!”杨清笑道。
客套之后,袁天罡突的啐了一口,愤愤道:“若不是老七那个夯货坏了阁主的大事,又怎会劳累公子走这一趟!以至于现在外面风声鹤唳,着实可恨!”
杨清心下冷笑,却道:“哎,侯英雄也是壮士,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袁天罡又道:“那公子暂且在寒舍住下,近日将有大事发生,待袁某再一一给公子详说!”
杨清想了想,会心一笑,道:“不劳袁爷费心,某自有去处!至于你所言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且慢,九公子。天罡略懂些相面,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哦?说来听听。”
“常言道话分两头,难舍难离。人走东西,不舍便弃啊!”
“此话何解?”
“这……这是告诉公子遇事需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
“多谢阁下好意,阁主放我一条性命,又治好了屏儿姐姐。恩重如山,清怎能不以死相报?”
袁天罡连连应是,随即将杨清送到后门。瞧着他不断模糊的背影,冷笑道:“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蛐蛐儿!”
三 怨
公主府,秋虹院。
万安最近很压抑,不知不觉她已经成了公主府里的老姑娘了,而她敬爱的父皇也给她指了一门婚事,并改封南平。
夫家是朝中有名的谏臣王珪之府,其子王敬直,听说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想来礼部尚书之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她知道,父皇这是在用她来笼络原太子李建成的东宫旧部,无论是魏征还是王珪,现今的朝堂上都缺不得!
可是,她连王敬直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啊,仅仅就是一副画像就决定了他是自己的丈夫,何其无奈,又何其可悲。
也许,只有他才是她最后的念想。
“秋儿,秋儿,我的珠花呢!我的珠花去哪儿了!”万安在梳妆台前胡乱寻找着,焦急的从珠宝首饰中扒找着。
一旁正在给她整理床榻的秋儿神情一衰,瞥了眼软枕下露出的那一抹绯红珠玉,铁臂上已然磨的发白,不由哀声道:“我的公主啊,您的珠花不就在床上吗?”
说罢,拿起软枕将珠花扯了出来,珠花带起一张纸条掉落在地上,秋儿心中惊奇,捡了起来,一字一句念道:
“渭桥人独立,对月成双影。遥思望长安,孤雁怎别离。”
一旁的万安顿时心尖儿一颤,疯也似的抢过纸条,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仿佛要将它烙在心坎上。
很快,万安又癫狂的让秋儿马上给她梳妆打扮,这次却是一袭简单的女装,青衣绿萝,少女发髻,一串绯红珠花,半点红妆,婷婷玉立,好一个俏佳人!
等不及天黑,万安便央着秋儿前去打点后厨的厨子,借由一筐筐空菜篮子险之又险的逃了出去,左右嫌牛车太慢,索性撩起裙子飞奔而去。
此时方才清晨,道路两旁的商铺才刚打开门,倒是包子铺上已经飘起了袅袅云烟,肉香扑鼻,王记包子的伙计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绿影,追出去一看,心道:这是哪家的疯女子,大清早的如此放浪?
许是清晨露重,万安的发梢都染上了晶莹露水,只是眼角处那一抹泪痕,却是格外湿润。
该死的浪荡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吗?你的不辞而别,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一定不会,一定……
万安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这具从未练习过的身躯是如何从长安内城跑到城外的,也不知道身体的疲惫不堪是如何撑下去的,她只知道,那座桥上有她等的人。
晨光微曦,月桥上那道人影负手而立,白衣轻扬,岁月洗去他的精致,也让他更加俊朗。
“杨郎!!”
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化作这一句声嘶力竭。
万安乳燕投林般蹿向杨清的怀抱,杨清一时立足不稳还倒退了两步方才站稳,手扬在半空,徘徊不定,最终按在万安的肩上,轻轻拍着。
“好了,好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万安哭泣了一阵,半路上所有的坚定都化作虚无,她只想紧紧的抱着眼前的少年。
“杨郎,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长安!!”
杨清对上万安哭红的双眼,整个人如遭雷極,不由得想起大雪山上那道痴痴盼望的倩影,还有如今背负的使命。
四 不如归去
朱雀大街最东处,内卫之地。
曾经威风八面的内卫指挥使,如今也坐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监牢里,披头散发,手臂粗的铁链将他死死的囚禁,牢门外精神抖擞的千牛卫三步一人,五步一岗!
“嘎吱~”
牙酸的开门声响起,一双精致千层鞋踏在冰冷的底面,摇曳鬼火映照出一张面白无须的苍老面容,手中浮尘一扬,走到门前,低声笑道:“欧阳大人,你还不招吗?”
披头散发的欧阳慎微微扬起头,瞧清楚了来人,哼哼冷笑道:“常公公,我有什么可招的?是要屈打成招吗?我自己做的刑具还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儿呢!来啊,大不了某家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宦官浮夸的嫌弃他的声音震耳,掏了掏右耳,弹出虚无的渣滓,蔑笑道:“行了,欧阳大人,陛下不在此处。你叫的再大声又如何,还不是等死的阶下囚?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拿你吗?”
“呵呵,半月前的刺客,早就用三个千牛卫指挥的头消气了,您还用不上!陛下让我来,就是想让您死的明白,您呐,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去沾染息王的旧部啊!”
“魏征王珪之流为什么没事,因为陛下需要,需要他们的名声!而您呢,陛下的一条狗罢了,居然也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做狗,就得有做狗的觉悟!”
宦官说完,监牢中突然沉寂了下来,似乎是被说中了痛点。忽然,欧阳慎先是低沉哭笑,涕泗横流,继而仰天大笑道:“常公公,你如此作为,不怕将来下无间地狱吗?!”
宦官阴阴一笑,“不劳您费心,老奴早就请旨,陛下殡天,老奴陪葬!”
话音刚落,宦官得意洋洋的转身就走,仿佛他本就是来炫耀的,身后欧阳慎如同疯魔般发狂大吼。
“你会遭报应的!!”
声声凄厉,连绵不绝,宛如鬼域。
…………
八月十五,公主府罕见的一袭红色,处处张贴着大红喜字,迎来送往的侍女宦官神情中都透着一股欢喜。
陛下指婚,南平公主下嫁南城县男,男的文武双全,女的貌若天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秋虹院中,万安神情呆滞的任由宫里来的嬷嬷将自己打扮着,眼睛泛红却没有泪水,也许是因为泪早已经哭干了。
那日的一番争执,却没有任何结果。其实自己也知道,即便是杨郎能够带自己离开,自己却也不能!
身为天家皇女,也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已下,聘礼已收,皇家颜面大过于天,覆水难收了啊!
上妆,盖红盖头,出门上轿,吹吹打打,万安如同一个傀儡般任人摆布,外面的任何喧闹都荡不起心里的一丝涟漪。
跨过火盆,走过传袋,万安被安安静静的送进了洞房,不知道静坐了多久,也许就这样了吧。
突然,外间传来一声声高声喧闹,万安皱了皱眉,门框突然被一阵大力撞开,既而哐当关上。
声音渐渐清晰,那是禁卫在喊!
“抓刺客,抓刺客~”
万安心中一凛,是刺客!呼吸陡然屏住,手中抓紧了珠花簪子,只待那匪徒欲行不轨便同归于尽!
人影渐进,万安咬紧牙关,簪子猛的扎了出去!只听得一道轻声,手腕被锁住,再无寸进。
“果然是你!”
是杨郎!!万安欣喜若狂,一把掀开红盖头一瞧,果然是那个冤家!眼睛眨巴眨巴,珠落玉盘,泫然而泣。
“杨郎,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杨清脸上露出苦笑,自己方才只是看见了那付簪子才肯定是她,没想到果然是。只是,她怎么是要嫁作他人妇?
万安瞧见杨清脸上的苦笑,心又一冷,是啊,如果他要带我走,为何月桥边上不答应,反而是现在?
“你……你要嫁的是谁?”杨清不知道可以问什么,本以为一番争执,说下了那番狠话便可以当做路人,没曾想看见她的一身红,自己竟也心痛了起来。
“王,王敬直。礼部尚书王珪之子。”万安又坐回了床上,神情恍惚,嘴角满是苦涩。
“嗯…我…我听说过他,他…他很好。”
杨清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脑子里一团糟,完全想不起任何东西。
“快,就是这里!我看见刺客往这儿跑了!”一禁卫突的在门外大喊。
“且慢,尔等四处搜寻,莫惊扰了公主!”
断喝声起,杨清顿时清醒了。眸中闪过惊疑,深深的看了万安一眼,似要将她的样子烙在心头,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我可以帮你!”万安眼神坚定的直视杨清。
…………
“快,让开!让开!楼上的弓箭手放下你们的箭,再不放下我可不能保证我手里的轻重了!”杨清手中的短匕威胁着靠近万安的脖颈,左手锁死了万安的喉咙,但细看却会发现也只是佯装,万安仍旧呼吸顺畅。
远处被禁卫层层包围的高楼上,李世民铁青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刺客挟持,愠怒低喝道:“真的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呢?!去哪儿了??”
身后的宦官微微上前躬身道:“回陛下,确实只有他一人!至于他的同党,老奴应该可以撬开他的嘴!”
“哼!不用了!令内卫迅速将此人拿下,杀无赦!”李世民看着刺客挟持着万安一点一点的游离向门外,虽宾客都被禁卫囚在一处,但他李世民的脸已经丢尽了。
宦官偏头示意,身后一名千牛郎将顿时低头领命,暗自退下。
“快让开,让开!”
杨清右手持匕胡乱舞着,眼前僵持的局面,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蓦然背后一凉,来不及细想便反手扎去,猝不及防下手背猛的生受一下重击,‘哐当’一声短匕落地。
“给我死来!”
郎将一声怒喝,刀光一闪就要将杨清的右手卸掉,眼前却蓦然出现一道赤影,刀势刹那顿住,收力不及,刀锋外撩,竟也将公主的发髻劈散。
该死的!!
杨清看着险些被削耳的万安,鼻头一酸,低声道:“你本不必如此的!”
“想活命!就听我的!”万安厉声低喝道。
杨清心中一疼,有佳人如此,夫复何求?随即有了万安这个人质的配合,二人如同一体,郎将打的甚是局促,欲砍杨清左手,万安的手就恰如其分的伸了出来,再想剁脚,万安的脚又如影随形,真是打也打不得,砍也砍不到。这对双人舞,直打的郎将发疯。
直娘贼!
千牛郎将算是看出来了,万安公主就是跟贼人一伙儿的。索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配合着二人跳起舞来,倒是一把横刀舞的虎虎生风,威风凛凛,但就是打不中,劈不到,花架子十足。
杨清躲过郎将左劈一刀,握住这双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与她埋首低声道:“安儿,你怎会是公主?”
“呵,我生来便是啊。只有你才这么笨!这么久都没发现!”万安不禁翻了个白眼,瞅见郎将一刀上撩,欺身上去,郎将挥刀躲开,“话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儿身的?”
“我能说我一早就看出你是个假公子了吗?”杨清得意的在耳边轻语道。
“哼!你怎也如此无赖!”万安心想还一阵装模作样的称兄道弟了一番,就尴尬的脸红,不由得狠踩了杨清一脚。
“哎哟!”杨清吃痛,却将怀中佳人抱的更紧了些。
高楼上的李世民看不下去了,对身旁的宦官怒喝道:“看你都养的什么东西,酒囊饭袋!连个小贼都拿不住!废物!!”
皇帝陛下拂袖而去,来到庭院行中,排开一众禁卫,走到杨清二人面前,千牛郎将顿时收刀半跪在侧,埋首愧疚道:“卑下无能,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
“哼!”李世民低哼道,绕着杨清与万安走了两圈,心下早已明了。剜了眼身后的宦官,宦官轻轻挥手令禁卫缓缓散开,李世民方才立于二人面前,直视杨清的清秀面容道。
“你是来刺杀朕的?还是为了朕的这个宝贝女儿?”
“不,都不是,我要让你放了一个人!”杨清毫不露怯道。
“是欧阳那狗贼?哼,拿着朕的俸禄,还敢做背主之事,不千刀万剐怎能消朕心头之恨!”李世民狠戾道。
“不,欧阳伯伯没有背叛你!”杨清激辩道。
“呵呵,你懂什么!”李世民笑了起来,眼睛朝着四面转了一圈,轻笑道:“怎么,你的同伙呢?不一次出来个干净吗?”
“就我一个!”杨清哼声道,神思远望,心道此时欧阳伯伯该是已经逃出生天了吧。
“嘶……啊!”杨清臂弯中的万安突然惊叫了起来,杨清心中一陡,莫名紧张了起来,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听万安痛苦的大叫道。
“父皇,父皇…快救我,他…他刚给我吃了一个什么东西!南平…南平,肚子好疼啊!”
袖中芊芊玉手暗中掐向杨清,杨清吃痛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兀自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这九转断肠散可是大雪山秘毒,世上无药可解!想不到我杨清潇洒一世竟然能有如斯美人陪葬,真是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啊!”
李世民头上顿时如同雷云压顶,锐利的眼光直视万安,如同刀剑穿透了她的内心。
场中顿时冷的下来,寒意凛然,竟有冬日之感!
“南平,莫要忘了朕对你的嘱托!放行!!”李世民深深的看了眼万安,又似是若有所指的看着杨清,最终转身背对,挥手放行。
万安心肝一颤,那日太极殿中的殷殷劝告莫不是在说如何相夫教子,莫不是在言明王珪之于大唐,如同魏征之于大唐!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
很快禁卫放行,看着二人远去,一位千牛郎将在宦官示意下悄然跟去,李世民则站在庭院中长叹一口气,见天上明月如旧,天边狼烟升起,口中喃喃自语:“万民俯首,安在一统。祸起阋墙,福无天佑……万…安…祸…福?”
杨清带着万安一路狂奔,路旁突然奔出疯牛牛车,将追赶的禁卫冲的方寸大乱,随即半空中又掉下许多炮仗,‘噼噼啪啪’的一阵迷雾,禁卫顿时哀声遍野。
随后赶来的宦官气的跳脚,指着禁卫郎将的鼻子破口大骂,“快追啊!你是头猪啊!要是要是刺客没抓着,公主还有了闪失,我告诉你,你就等着领死吧!”
千牛卫郎将顿时大惊失色的喝令着禁卫追赶而去,心里叫苦不迭,怎么遇刺这种事也让我碰上了!不由想到了自己升迁的缘由,脚下顿时飞了起来。
“快点啊,你们这些蠢货,没吃饭啊!”
………
杨清带着万安拐进一条小巷,二人气喘吁吁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天,而方才咬耳朵的画面还淋淋在目。
‘嘭’的一声,空中突然跳下一个短打精悍的大汉,对着杨清急声道:“公子快走!大事不测,八爷中伏,官军已经追来了!”
杨清心头一颤,看了眼万安,伸出了手就要抓去,急切道:“快,我带你走!”
万安顿时笑靥如花,一身凌乱的红衣仿佛就是给他做新娘,但随即摇了摇头,笑意变得苦涩,将那串温热的珠花交到杨清的手中,嘶哑道:“你走吧,你是翱翔九天的雄鹰,不应该为了我这金丝雀而被困在笼里。我,配不上你!”
杨清反手抓住万安的手心,斩钉截铁道:“不,要走一起走!”
“哎呀,公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汉催促道。
“呲啦”一声,只见万安用簪子将红衣衣角撕下一角,卷起珠花扔向杨清,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杨兄,当日你割袍断义,今日我割衣断情!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形同陌路!”
“万安!!!”
杨清攥着还有余温的红衣,愣了许久,在大汉的强拉硬拽之下终于被拖走,只是那道鲜红倩影还没有烙下烙印便已模糊,竭力抓取,却怎么也无法留住逝去的背影。
万安转过巷口,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憋闷,靠着墙壁,无力的身子软了下去,双眼望着漆黑的夜空,竭力的压抑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那‘嗬嗬’的声音,像是漏风的窗户,怎么也关不上,停不下。
方才的舞,若是就那样舞下去该多好?
可是杨郎啊,我若随你而去,天涯海角亦于心不安啊!
……………
大雪山巅,一道被厚厚白雪覆盖的人影负手而立,遥望远方,身后琴音响起,那道惊鸿舞还恍如昨日。
长安城里,南平公主府中,一道丽影来回徘徊在刚修好的湖桥之上,幽幽叹息着不愿离去,踮起脚尖,一段轻舞飞扬。
天涯咫尺,泪如酒,心如旧,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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