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竹的那一方小拱桥今年年后刚逢走过,桥下的渠水小心翼翼地流着汇入我来时跟着路走的小河。
这条道新修过,老桥的桥面没有以前那般地弯曲了,不知挑着担子的田人再过时是否没有以前那般吃力。道边新建了几户人家,有时路过,还能认得出来我这个去外公家走亲戚的外孙,当然,外公在时,这些房子并不在,他们这些人也不在,古老的桥头,只有一个削瘦的老头背着双手……
十七岁年纪的我,那两年是倔强的,彼时的“倔强”当然只是它的贬义。那时的喜怒哀乐我都希望尽力用死水般的面容掩盖,似乎泛不起波澜的脸才是我最好的伪装,正如乍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时我所表现的平静令如今的我都难以置信。
那尚是节假日堪要开始的某个午后,我哥和外公家的表哥刚把我从网吧叫出来,已经斜倾得厉害的夕阳跳脱不出被远方的山脉遮挡的围墙,只露得一丝丝的昏黄,我哥从来少话,表哥搂着我的肩轻轻地说了句“你外公故了”便自顾地走开,那时天气还热,下意识地我拉了拉身着的短袖,感觉到背后仿佛有个叫“死神”的某某带走了外公也牵扯走了我身上的热量。
回家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奶奶,闷头那句“你外公待你这么好,现在他走了,看你哭么喽”至今难忘,可能也是至那时我才恍然,原来亲人过世的瞬间,并不会有小说中所描述的那般会突然产生心痛的感觉,原来亲人过世,只会有那种再也不得相见的缺失感和痛楚,而这些都是靠回忆一辈子永远也弥补不了的。
奔丧的那些天,人前我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路过遗像前将掉的眼泪也会在上楼梯的间途擦去,一连几天,二楼那张承载多少故事的床成为我最不想离开的方圆,吵闹的哀乐和一旁玩耍的表弟妹总能打断我回忆的缕缕思绪,站在走廊往右看楼下那片曾经外公晾晒稻谷的平地恍惚间发出沧桑的问候:“都长这么大了,以后要好好听话”。靠在栏杆边的我,很想问问它“这话是不是外公让你对我说的”。当然,十七岁的我,即使想问,也不会说出口……
眨眼的时间,故事和人都已经渐去渐远。
孩童时我喜欢细数那条路上我将路过的每一座桥,也会饶有兴趣地跟他说着我去他家时,我从梅田到赤竹的路上脑子里所闪现的妖魔鬼怪。还好那个时候有我哥带着我,不然一个人的我的真不敢踏上那段被河一直跟着的小路。
后来啊,再大些,大多时候是我一个走那条路,却也很少注意那条小时候尤为害怕的河,河里的妖魔和道上的鬼怪仿佛和那个老人家一起离开,即使再走在那条路,再望着这条河,再逗留所有的桥,也再回想不起年少时所有的韵味。
从那时起,我知道,再来这个地方时,即便知道我会来,那个胡须发白的老人不会再在桥头等我,也不会再在我要走时,送我送到桥尾,更不会一直送我送到那条很远很远的河边,看着我一直走过另一副桥,走出视野的尽头……
我知道,那年夏天的花生,我所有的牢骚都是对过往所有的不敬。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我再路过的桥,永远都能让我想起那座小小的老桥和那位一辈子都不曾容易的老人,而他一生所有的故事都未来得及跟我讲,我以后所有的精彩也再难与他提及……
以后也不再说“外公家了”,而是“舅舅家了”。
致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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