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记忆的日子里,多半是在外公家度过的,一大家子人都住在土砖砌成的半包围围龙屋里,半包围的围墙结构,中间是用来祭祀和举办各种大型活动的厅堂。家住在半圆结构的左下边,底层终年也见不着太阳,潮湿的很,家门口有个小小的平台,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把木椅子,前面还有口小池。外边是清澈的大池塘。南方的夏季,漫长而难耐。知了在青绿的叶子下不停地控诉着闷热。连各家的婆姨也都暂时抛弃了手头的活,到那僻静清凉的小平台处,拉上一把椅子,靠着斑驳的土黄色墙壁,拿上一把小蒲扇,谈论着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邻家的黄狗趴在一旁,吐着长长的舌头,派遣厚重的暑气,安静地听着乡村琐碎的日常。即使是酷热的暑期也按捺不住淘气的孩子们好玩的天性,成群结队,嬉笑叫嚷着往那清澈的小溪里摸鱼捉虾去了。
夏日的午后,总是会迎来几场暴雨。遇上不太合适的时候,一家人碰着农忙,总是四处叫唤着,“下大雨啦,都出来收稻谷啦!”接着门前晒着稻谷的围场上,便从四面八方地涌出来许多人,老的、少的,壮的,嘴里笑骂着这鬼天气,一边拿着扫帚、蛇皮袋,与时间赛跑,挽救这来之不易的粮食,这家收完了,又想着帮着别家的。六七月的大雨来的太凶,没来的急,大雨中抢收的时候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家里的老人们,每次都会一脸心疼地站在围场前,絮絮叨叨地念着:“这活一辈子,看一辈子天了,就是这六七月的雨,着实让人摸不透。”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淋湿的稻谷,在阳光下重新铺开晾晒,没多久,天的另一边又开始乌云蔓延,大大小小的就都白忙活了。孩子们怕干活,耐不住性子,但如果大家一块,就没有抱怨。小时候的快乐,简单而纯粹,有人作伴就忘了所有的累。
日子就在岁月的流转里,不咸不淡地磋磨。孩子们背着的书包,由小变大,离家的距离也渐渐地拉长。小时候的玩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只剩下了最亲密的表兄妹。上学后,我就回到了自己家,以前朝夕相处的亲密,也随着时间被稀释,冲淡。长大后的日子,越来越习惯于生疏与离别。虽然还是不太懂大人们的别扭,但隐约能感觉到变化。外公的兄弟的妻子,大院里三个婆婆里对我们最好的那一个,小时候她总会给我们分发许多小玩意,小吃食,随着两家关系的僵化,也不常去了。在六年级时,听闻住在池子边邻居那家孩子的妈妈得了癌症去世了,孩子也都只比我们大一两岁,孩童时就对那家妈妈是陌生的,很瘦,不太爱说话,也不常出来,经常呆在房间里,但还是为邻居家的玩伴难过。
泥土房子渐渐变得破旧,灰黑色的瓦片已经不太能抵挡南方的暴雨,黄土墙也在雨水的侵袭下,坍塌,坠落。在外打工的儿女们挣了钱,一家又一家地往外搬。老人们有些不愿走,但大都被儿女们拉着去了高高的楼房里。舅舅一家在初中时也搬了出去,在马路边盖了三层楼高的楼房。房子是变好了,但周围也没那么热闹了。各家的房子离得不近不远,老人们有的腿脚不灵便的,也就没经常聚在一起了。戏剧的是,外公家的新房因为告诉公路的规划,被拆了。一家人又搬回了那栋泥土墙的老房子,好在老房子外边是延申出来盖过楼房的,旧是旧了点,是安全的。家里的老人不愿意住城市,花了两年的时间又费心建了一栋在告诉公路边的新房。只是这回,外公怎么也不愿搬回来了,说老房子好,图个清静,楼上种个花,菜地种个菜,休闲也舒服。家里人拗不过他,也只得由着他了。
后来啊,院子里的人去世的去世,搬走的搬走,就指剩下外公了,还有那堵用大木头撑着的黄土墙。我不知道那堵墙还能站立在那里多久,但我知道,外公还在,它就在。那是属于一代人大半生甚至一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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