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元理发店

5元理发店

2015年12月16日

一眼看见那排自行车库改造成的店面时，并不意外。原本我期望值也不高，只不过就是修下刘海，不难的。

午间休息，随便找了家理发店。说是随便，其实，也经过了好几家。

店内冷清无人的、店面过于豪华的、看见理发师过于年轻的、店内尽是按摩女打扮的，我都没进去。

铁皮门上油漆着“理发5元”。店内狭窄、杂乱、寒酸。除了老板娘，还有两个人，一个在理发，一个在等。

老板娘属猴，大我十岁，江西人，小学读过五年级。

老板娘指着墙上塑封的合影说，我是花都学过的。又指着资格证上的照片说，这是我30多岁时的照片。还漂亮吧，我就是个子矮了点。

确实，照片上的人秀丽。再看身边的老板娘，丰韵犹存。

我说就刘海剪下，别遮住眼睛就行。她说，你刘海太少了，相信我，我帮你弄得跟进来时更漂亮。她帮我把发绳取下，全部头发放下来，一一梳齐，她一边利索地帮我剪刘海，一边说笑。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老板娘，你口才真好！她说，看人的，也不是谁都愿意多说的。

她说离婚了，就一直在这开店。原本不在这开的，那时托人找了关系，地段好，在什么大院的旁边，更气派的店面。可是那时因为暂住证难办，房子没谈成，所以，只好来这里了。一开就13年。13年了，一直在这。刚来时，儿子还小，现在比我还高了。5块钱，价格一直都没变过。

她说，我这人多，别看店小不起眼。我帮人介绍对象，都成功了8对了。哈哈。还帮不少人找到了工作，零零碎碎的，我这尽是回头客。

老板娘帮我剪好刘海，又帮我吹干。果然，感觉很好。

我说她，老板娘，你以后福气更好，就等着老来享福吧。

她很高兴，说得更多了。几乎把半辈子经历都告诉了我。

她说为自己活，一天比一天好，就可以了。

老板娘让我把发绳给她，帮我把后面的头发扎好。她说，现在天冷，盘起来好看些。三两下，帮我头发盘好了。我说，太老气了，不喜欢。她马上换一种发型帮我弄好。

老板娘很自豪，她说我现在有2套房子。一套杭州，一套在萧山。萧山那套去年刚买的，100多方，我还款到63岁就可以了。说这话时，她后背脊梁笔直。看，就是这5块5块的，我自己买房子了。你想不到吧，哈哈。前夫离婚后，又娶了一个，生了双胞胎，可不长久，又离婚了。现在又回头来找我。你说，我怎么可能呢？那么家暴的一个人，当时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再说，我可能也从来没爱过他吧。我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今年还多桃花呢。

老板娘说，我帮你修下眉吧。

我说，不用不用，我刚找人修过。

她说，不喜欢，不要钱。相信我一次吧。

好吧。等我睁开眼，镜中人确实温婉，柔媚许多。

我问老板娘，要不要再眉笔修饰一下。

老板娘说，不用了，会假假的，画蛇添足，这样就可以了，适合你。

午间休息时间快过，我得赶紧回办公室。

我说，老板娘，让我抱一下。你真了不起！

老板娘哈哈大笑。

我紧紧地抱了下这个比我矮、比我胖、比我老的女人。

可是，我敬重这样的人，佩服这样的人，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人。

老板娘，我也做你的回头客。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补：回到办公室后，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2011年前我一直住在文三西路，住了十几年。两边店铺，不时改弦易帜，更换老板。反而是金田花园对面的修鞋师傅，多年来，在街道拐角风吹雨淋的，却一直安之若素。修鞋、补雨伞、配钥匙、换拉链，借我书。老师傅曾当过兵，那时他的退休工资每月8000多元，没错，是8000多元，每月。他退伍时军衔不低。他若不说话，谁都不知道这个师傅的过去。他爱历史，借我的书大半是关于民国的，或者是共和国十大元帅、将军之类。

任何一家能多年生存下来的店铺，老板都是有两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