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一片白蒙蒙，一切都静止在不远处。冬天的雨总是冷漠的，驱赶走一切跃动着的生灵，将它们驱逐到某个枝头的蜷缩中，或是某个屋檐的瑟瑟发抖。不如夏天的雨，踩着人们的期盼，热热闹闹地跑来，你在离它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它的准备。夏夜的雨，浇灭地上每一团燥热的火，雨点打在地上腾起轻微的烟。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听雨点来到大地的声响，它们的动静并不小，啪嗒一声从新鲜墨绿的草叶上滑下来，打在蜗牛一动不动的背上；又或者从屋檐的尽头掉下来，在窗台上砸成许多粒水珠，又有几滴溅到窗上。树枝背不动它们了，也把它们扔下来；池塘里又有许多雨点跳进去，有些被顽固的荷叶挡住去路；这会儿，青蛙也愣住了，纷纷探出脑袋来看这些雨。操场上，那些毛毛虫都不见了，它们在平日里就爬得快，只是从来不知它们的家在哪里。或许这无处不在的雨点儿知道，它们敲打每一扇门窗，大概也不会漏过哪个生灵的。
小A看着雨。她的生命中有一场雨，那是一枚印章，之后的雨都是它的复刻。在那之前，小A的生命中不曾真正有过雨，大致只有某些需要戴雨伞或披雨衣的日子。她将雨狠狠地拒之门外，不让它们触碰到她一点儿肌肤。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走进雨中，也终于有一天，雨在她的生命中发芽、诞生。第一滴雨打在地上，碎了，还来不及惋惜，又有成千上万颗雨滴被打碎。应该也是一个夏夜，这些雨却并不热闹，并不开心。它们没有从远处传来震撼，甚至不知从何开始，便轻轻地纷纷掉落。远处有一片灯光，身边却是恰到好处的昏暗，小A看得清自己，又将昏暗投射到自己以外的任何。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片宽阔的昏暗汹涌着，从小A的身后，再到很远很远的天际，雨从上空垂下来，翻起夜色中一些小波浪，无声地浮动着一些风。小A仰起头，她只想看一看这些雨点来自哪里。那是一片黑漆漆的空无，雨坠下来的路线呈倾斜，你仰起头看的时候，许多雨点便赶快更换轨道，从你的四周落下来。只有几个小雨点来不及了，沉沉地摔在你的身上，你的脸上，你的眼睛里。雨的始端看上去并不远，但你明白在白天时那般空中并没发现有哪朵云停驻。它们像凭空出现在那里，突然失了重心，纷纷掉下来——这些雨点。落下来时，它们又是蹑手蹑脚，像温顺的小猫。安静地降落到小A的脚边，有些跳到她的衣服上，钻进柔软的衣服里，一直在她的皮肤上才停下来，又有一些去撩拨她的头发，在发丝间结出晶莹的网。
在那一个夜晚，温柔的夜和温柔的雨搂住了小A。在许多年后的现在，她跟我说起那个夜晚，仍然会一反常态的安静，安静到让你羡慕。也无须去问她为何偏偏会在那样一个雨夜躲开雨伞，独自走进漫漫的雨夜中。那并不重要。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得出她对那场雨的眷恋。不需要任何铺垫。
或许，正是在那样一个温柔的雨夜，一朵花正悄悄枯萎。它的汁液从小A的眼中流下，又终于干瘪在她的心上。这或许也可以成为小A之所以成为小A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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