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她的名字的由来竟是我们青葱时代的一次玩笑。抱歉的是,我把她的真名忘记了。
只记得大家带着莫名的惆怅走进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看着破旧的学校,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我们被分到了一个宿舍。确切的说,我们班的20多名女生都在同一个宿舍。那是一个破旧的瓦房,是废弃不用的旧教室。当大家陆陆续续地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床放进宿舍安顿之后,就慢慢熟识了。
总听人说年轻真好,那时的我还不能明白年轻的意义,但过而立之年之后再回想那稚嫩的岁月,嘴角竟会不由流露出由衷的微笑,那时的我们真是好年轻啊。
我们很快就打得火热。或许是性情相投的缘故,我旧病复发,开始寻思着给大家起外号。那是第一年的冬天,凛冽的西北风飕飕刮着,清晨起来,竟下起了小雪。雪越下越大,那年的寒气来得太早了,大家都没有拿冬衣。吃过饭后,我们已不能洗碗,食堂前面的水管已经结冻。干脆把饭碗扔到宿舍门口,让漫天的雪花把它冲刷干净吧。但遗憾地是,它们很快也结冻了。
晚上早早地钻进被窝,开始漫谈我们的“苦”,口气中充满了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大无畏乐观精神。“我们的吃苦能力也不比革命先辈们差嘛!怎么样,同志们,要不要以后咱们改变一下称呼。以革命先辈为榜样,把他们的吃苦耐劳精神发扬光大。”我率先发言,同学们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起名运动正式开始。有的以姓命名,有的以性格特征命名。
不一会,一个个英雄之名相继产生。轮到了“老蒋”,大家都想不出。我不知哪来的灵感,叫她“老蒋”吧。同学们竟然都觉得很好。
“老蒋”其实不太爱说话,头发不多,梳着长头发,个头也不太高。但她很爱笑。总是给人一种不温不火的感觉。但宿舍的谈话,离开老蒋也是不行的。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表惊人一语,造成极强烈的喜剧效果。
记得老蒋给别人说过,她母亲对她不好。她母亲是极为重男轻女的人,她上高中母亲是很不乐意的。但我总觉着不管她母亲是否乐意,她现在总之是上学了,何必再考虑那么多呢。但老蒋好像一直心理有些阴影。现在回想,她的浅笑不是腼腆的表现。或许她一直都没有解开心结。
我曾找老蒋聊过几次,也曾想使她忘掉那些忧伤,有段时间老蒋好像开心了很多,我们一起说笑,一起玩闹,自负的我曾经以为老蒋想通了,以为她会学会忘记。
高考过后,我去了另外一座城市。从同学那打听到,老蒋去了我们老家所属的那座城市,是掏的高价上的大学。我也感到一丝欣慰。总之,我们这些吃苦受累的阶级弟兄总归能够跳出农门了吧。
上大学期间一直疏于和同学们的联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心里默默地想着对方,为对方祝福,但总是不知该对同学说些什么。
大学毕业后,我回X城教高中,一次回家碰到高中的一个同学。我们又开始回忆我们的革命兄弟,很有一番感慨。“老蒋自杀了,你知道吗?”
我懵了。“自杀?”我感觉不到我的呼吸。这个消息对我是那样的震惊,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她扎着长发,对我腼腆地浅笑。“怎么会?”但我知道同学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我心里万分焦灼,我恨不得此刻站在老蒋面前,亲口问她这个问题。死亡离我们是那样遥远,那应该不属于我们的这个年龄。“她不是在上大学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毕业了。”
我的泪在打转,我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心里很痛。
“去年暑假,她放假回家,听村里人说好像为一双鞋。她妈不给她买……她在铁轨上走着,失魂落魄,有人见到了,劝她下来,但她没有。她就这样一直走,后来与迎面驶来的火车撞到了一起……”
风声,充耳呼啸的风声,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怎样离开了那位同学,回家的路上走过必经的车站,看着延伸向远方的铁轨发呆。我极目远望,很想在远处看到老蒋,她沿着铁轨走着,我走上前,制止她,劝导她。但除了风,和满目的萧瑟,我看不到一切。老蒋,你怎么那么傻呢。离毕业还有一年,毕业以后你就可以自食其力了。同学说的仅仅为一双鞋这个理由我是不相信的。那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真正的理由应该是长久的怨与无奈吧。为什么,为什么不找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倾诉一番呢。虽然我们不可能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相信心灵的互相支撑与理解会让你远离那个如严冬般的寒冷,那个如冰窟般的冬天我们不是互相鼓励地走过来了吗。那时我们不都是没有家人,没有家庭的温暖吗?
泪在眼角流淌,但呼唤不来我们的老蒋。有时候就想,如果老蒋硬挺过来,不管母亲的呵责与白眼,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走到现在,再回头看过往的岁月,会不会有些与以前不同的感触呢。如果活到现在,她或许会对以前的磨难付之一笑吧。但可惜的是,她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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