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写到: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有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这段话,若是寻常人写出,是比不得史铁生的。这并不是说史铁生的造诣比他人高或者身份比他人贵,只是这段话由一个饱受病痛和残疾折磨的人写下,便有了不一般的力量。
史铁生在世的大部分时间都与病魔为伴。双腿瘫痪、尿毒症,以及最后夺走他生命的突发脑溢血……就连史铁生自己,也调侃道自己的职业是病人,而写作只是业余爱好。只是殊不知他这一通调侃,怕是得气死文坛相当一部分的作家。
其实早在一九七二年,也就是史铁生二十一岁时,他便因双腿瘫痪从延安一带回到了北京。他对此是这样描述的:它(地坛)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是的,二十一岁,用王小波的话来说,这应当是有很多奢望的黄金时代,是生猛到什么也锤不了自己的时代,但就在这种时候,脊椎里的一颗瘤子将史铁生狠狠锤到了轮椅上,使得他剩下的人生都注定只能扶轮问路。
在两腿残废的最初几年,史铁生找不到工作,前路也一片渺茫,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常常摇着轮椅去到地坛公园散心——“没处可去我便一天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在园子里,史铁生也没多少可做的事情,大多时候只是寻个僻静角落,将椅背放倒,坐着或者躺倒,看书或者想事。不过偶尔,他也会与常来园子的游客交流,如耄耋夫妇、如年轻歌者、如洒脱饮者、如蒙尘跑者……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们的故事中,史铁生细细感悟着世间百态。
这段时间,是他灵魂逐渐升华的时间,却也是他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而这一时期,只有他的母亲默默陪着他,以一种无言的态度消解他内心的痛苦,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分担他的不幸。然而当他的第一篇小说发表,头一篇小说获奖时,在他阴霾的生命终于照进一丝阳光时,他的母亲,却已经不能再陪着他了,也在这个时候,史铁生终于明白——“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母亲陪自己跨越了最初的苦难,这是幸运:母亲最后没能看到自己的辉煌,这是不幸。史铁生的一生就是在此般幸运与不幸的交替中度过,他叹道: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他日复一日来到地坛,在园中不断思考,扶轮问路,缄默藏言。他问“园神”:要不要去死;为什么而活;干吗要写作。“园神”的答案很简单,反正死亡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都不会错过的事情,不如活下去试试,而写作,就是你活着的证明。
史铁生尝试找寻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而“园神”却成年累月对他说:孩子,这不是别的,这是你的罪孽与福祉。终于,他明白,接纳命运,接纳自己的一切,便是救赎。
自此,史铁生因为这园子,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没能摆脱病痛,但他依旧跨越了苦难。他的神思于人间之上,获得了对生命矢志不移的信仰。这便是他的“地坛”,也是他一生最坚强的精神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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