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元所在的厂离住处比较远,到了厂里,他需要把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电动车的电池充上电,不然,回去就要花更多时间。这家厂算不得什么有名气,但规模也不算小。他老板叫刘文海,是个汕头那边的客家人,为人极其谨慎,说话轻声,但内心很深沉,你根本不会知道他说话的时候说出的东西和他心里想的会有那么大的区别,总之,此人不好琢磨,对工人还算和颜悦色,可一旦出了生产问题,立刻就是另外一幅面孔,责任追究到底,一点折扣也没有,比较严厉吓人。
张小元做的是一份维修机械的工作,那些老旧的机器出问题特别频繁,一般的维修工干不了这活,需要技能高一点的师傅才能应付,所以,张小元2013年来到了这家厂,一做就是三四年。开始的时候,工资比较高,还准时发放,日子过得特别好。他爸来电话告诉小元邻居说小元在外边碰到财神了,一个月寄那么多钱回来,是不是在外边开厂做老板了。张小元说,你们只知道在地里刨食还真是没见过什么钱,要不改天坐火车来开开眼吧。他爸说,我老了,不想在外边走,在家里多好,俺一到陌生地方,浑身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后来一年年的就不咋地了。行业性的不景气,让老板刘文海遇到资金困难,再加上老板的家里闹出很多事情,比如二太太挥金如土,大太太财务把控,小姨子开个商场亏损累累,把刘文海这个昔日的有钱老板弄得发愁头痛,只想躲避。他五十多岁的年纪,有两个老婆,四个孩子,每天忙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那辆越野宝马车很少停在厂里,人活的也像个鬼一样,整天飘忽不定,居无定所。总之,就是仗着以前发工资很准时积攒起来的信誉,刘老板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人工资,工人一问发工资,他就说暂时还没有收回货款,你们先到财务那里去领生活费吧,等过了些日子,就会足额发放给你们,你们放心,我决不食言。
言又不可以吃,当然人人都可以不食言。这种打包票的誓言,在情侣之间就已经显得像似玩笑话,在工人与老板之间,其实就是打马虎眼,纯粹是敷衍。当然,工人们因为长期在厂子里干活,对这个厂子产生了那么一种依附的感情,这刘文海平时小恩小惠可没少给,比如夏天工作休息间隙供应凉茶、冰水,甜筒冰激凌什么的,总是掐在工人口干舌燥的那个时点,忽然就从车间大门口走出一位搞卫生的大妈,推着小推车,车上堆满饮料,每人一份,工人们感觉这老板非常贴心,是个好人。
张小元来到自己的修理小车间,把鼻子里几乎已经变成鼻涕的纸巾塞子扣掉,擤了擤鼻涕,擦干净鼻子,在工具箱拿上一把扳手,立刻工作起来。车间里的声音单调,空洞,听上去其实非常烦人,但在张小元听来,却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一种给时间的流逝镶上了金边的美妙音符,就好像生活的进行曲,如果人只是无所事事的呆着,时间只不过是无端流淌,而当你正在专心致志干手头上的活,那份听觉的感悟会有所过滤,所谓相由心生,心情的变化会改变那种惯常的声音感受,单调变得赋予节奏,空洞显示出空间的空旷辽远,烦躁的心情忽然就被抑制了,而人能沉醉在自己的行动中。
张小元的维修技术履历,据说是他父亲的一个堂哥早年在部队里学了汽车维修的活,而且,技术水平很高,他父亲在这位堂哥参军的那几年经常接济他们一家老小,把自己的口粮拿出一部分给他们,堂哥非常感激,就是要传授维修机械的技术给他儿子,张小元跟了堂叔几年,加上他机灵聪明,很快就在他们村附近一带成了一位修理机械的能手,哪家的农机坏了,农用车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张小元,因此,张小元的机械修理技术非常好,于是,他就想出来打工,因为在家乡真赚不到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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