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不会永远那么孤寂 我是方位相同的伴侣 世界不会同时下着雨 也会有阳光照耀在心底 ~~~台湾校园民歌《我们》
另外一种证明自己长大的标志就是利用暑假打工赚钱。一般高中学生在当时的选择都比较少,尤其是不打算托亲戚关系要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孩子。诗君一直想赚钱去台湾和大陆看看,所以他在会考结束后的暑假在北角找了一家玩具工厂做生产工人。上班那天人事部把他领去生产线上的line长(组长),是一位看上去精干的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带他坐在一条长长的生产线的一个空位置上,叫他先观察一下。那条生产线是一条缓缓运行的输送带,两边坐满了生产工人,大部分都是中年妇女。输送带的前端是另外一条输送带的末端,自己坐的那条输送带的末端就是包装组,负责把制成品检测包装。输送带的上面是一排排吊着的电动螺丝刀,每一个工人都手持着一把。他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位阿姨过来教他怎样把一台从后面输送带上运过来的玩具汽车半成品加工再放回输送带上。他手脚还是麻利的,很快上手,机械的动作不断地把几颗螺丝钉快速地安装上汽车的底板。没多久,line长拿着一辆车子走过来指责他,说螺丝没有整齐摆放,把塑料底板也弄坏了,他连番道歉,涨红了脸。之后他越发紧张,手忙脚乱,附近的阿姨们叫他不要急。铃声响起,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大部分工人立即涌出工厂,争取时间逛街吃饭。他把带来的便当盒拿出来跟几个阿姨们在工厂里的角落坐下来,其中一个阿姨语重心长地说:
“小伙子,看你斯斯文文的,还是好好读书做个有学问的人,不要像我们这样。你会多一些选择,人嘛!最要紧是要有选择!”
他谨记这份教诲,在工厂里努力的完成任务,虽然质量经常不过关,有时候挨骂,但他感到阿姨们一直在关照着自己,像怜惜着自己孩子一样的伟大母爱。这让他回家都经常跟母亲谈到第一次打工的经历细节。他还是坚持下来干了一个月,赚了人生中第一份工资,请母亲到餐厅吃了一顿午餐。
之后的暑假他成功地被一家英资的贸易公司录取,叫怡和(Jardine’s Trading),在客户档案部门协助整理档案,把文件拍摄成为微型胶片然后传档。同时也要帮忙接听顾客咨询账目明细的电话。他觉得这种工作比工厂要舒服多了,有舒适的环境和可以避免受工伤。但他总觉得那些着装光鲜道貌岸然的员工都没有阿姨们的热情和真诚,反正他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驿站。
暑假过后,他正式步进中学六年级的文科班,开始崭新的学习模式。
中六的作息时间比较灵活,学校也鼓励学生参与多样化活动来培养自己的领导力和社交能力。他在每周的两个晚上会去一家英语补习机构做导师,帮助中学生准备会考的英语课程。每个教室都是小班辅导,学生都是来自于不同的日间学校,希望利用晚上再补充自己在学校里学习的不足。
他在这里认识了隔壁班的一位导师Nancy,与他年龄相同。他是在一次替课的时候无意中认识了她。虽然每次上下课都匆匆寒暄几句,但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Nancy土生土长,身材苗条,一头及肩的黑溜溜短发,弯月儿的眉毛,知性优雅,像聊斋里描绘从工笔画上走出来凡间的仙女。几个月后他鼓起勇气约会她,希望对她进一步了解。
那是一个上天眷顾的美丽夜晚,他和她一起下课后去吃晚餐,一切都顺利进行,谈年轻人的话题,彼此学校里的见闻等等,十分投契。他提出送她回家,她说:
“好呀!我们走路吧!我搬出来了,一个人住在西环。”
“你之前不是说你家在励德邨吗?”他问道。
“自从家里发生了意外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住了……”他看着她,感觉到这话不寻常,跟刚刚吃饭时的轻松气氛一下子变味了。
在皎洁的月色下,他跟她并肩前行。她告诉他,父亲嗜赌,对家里不但不负责而且经常离家,回家都是要问她的母亲讨要钱,她和弟弟都恨这个父亲。直至有一天她的父亲又回家跟她的母亲吵架,在混乱中她弟弟从房间里冲出来,手上拿着一瓶液体向她的父亲泼过去,她心知不妙,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开,那液体燃烧了她的面颊,流向脖子,她感到剧痛,然后送进医院。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却是很平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讲到这里,已经到了她新家的楼下,她邀请他上去坐一会。他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租住了一个三十平不到的民宅,在西环区这种旧房子叫唐楼,矮矮楼层,没有电梯,装修简陋。拾级而上,斑驳的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和涂鸦。
“有一个自己的空间,我可以慢慢地把不愉快的事情忘记。”她淡淡地说。
她说她的父亲报警要把儿子送进监狱,弟弟还没有成年,所以被判感化(参与社会公益活动以替代刑事责任)。她的母亲提出跟父亲离婚。她说她的家就这样毁了。
她从冰箱里取出两只苹果,仔细地削皮,他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一度伤疤。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想把话题转移。她把头发扎起来,解开高领衬衫的两个扣子,大方的让他看几条深沟一样的肉疤痕。他心里感到一阵抽搐。
“没事,真的...都过去了。” 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走不出来,直至认识你,我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她告诉他,她本来是一个喜欢幻想,没有方向的女孩子。她愿意让她的女朋友们塑造她,而不是她去迎合她的朋友。她自初中起就变得很懂事,她觉得生活在香港太狭隘,她渴望自由,渴望远走。她有两个闺蜜,一个热情奔放但经常粘着她,另外一个理智实在但会跟她干起来。他没有听懂。
但她的神秘感足够吸引着他。才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就经历了如此磨难,却表面云淡风轻,他知道她内心深处一定很痛苦。她比他聪明的多,她也看出来他跟其他曾经追求过昔日美丽动人的她的男子不一样。她觉得他更适合做她的家人,或者是她的孪生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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