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老家回来,我们很久没见,我陪她逛商场。我们坐在三楼的休息椅上,她一讲老家的事就没完,我听累了,想靠在她的肩头休息。我的头刚刚碰到她的肩,我突然觉得她会累,于是把头拿了起来。这时,她伸出左手,从前面绕过我们俩的身体,抚着我的右脸颊,轻轻地按到她的右肩上,触碰到她肩头的刹那,我的心化作了柔软的水。
我抬头,发现她发丝中多了许多白发,意识到它们之所以变白,是因为我们经常打电话给她或者我们经常到家里来找她,她总是想我们的事,担心我们担心的事。我小心地抚摸她的头发,把白发挑出来。我挑开所有的白发,想看看头发的根部是否也那样白,真好,那里还是黑色的。
四月份的北京,外面阳光温暖地打在身上,屋里却阴气重重。她在家里穿着羽绒服、牛仔裤外加皮裤和毛拖鞋。我下班回来穿着短袖和船袜坐在一旁,她赶紧拿上自己织的毛绒鞋套弯腰要递给我,看着她过来,我马上拒绝,说“我谢谢你”,她什么也没说,又拿走了。
知道我工作累还要自己做饭,她不放心,有一天晚上给我发来一条微信。
#新中式宠妈艺术#我爱你有多深,你爱我有多深三条鱼,两个松花蛋,一个香蕉,一个水蜜桃,她好像会制造奇迹一样。是的,我要求的不多,有她就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我巍峨的珠穆朗玛。
她喘不上气,也没特意跟谁说,自己住进了离家最近的三甲医院。我开完会急急忙忙赶来,她才一股脑把所有事情全说了一遍,足足有半个小时。一看没有大事,我转过身拉开病房的窗帘,以为可以看到绿树成荫,没想到窗子正对着施工地,看出去只是一片斑斑驳驳的地面和几根钢筋混凝土竖立在地基上。有点失望,正要拉上窗帘转回来的时候,突然瞥见远处建筑的轮廓。瞬间建筑隐去,只有线条唯存,微风吹动窗帘,窗帘的灵动和建筑物的硬朗外形之间仿佛形成软硬兼施的对话——我凝视着窗外,发呆得入神,忽然某位工人发出“咣”的一声,把我拉了回来。
晚上不能陪她睡,第二天又来。医生问她睡得怎样?她连手带脚地比划“这儿,这儿,这儿都特别疼。”医生说“哦,睡得着吗?”她说“疼得可厉害了”,我连忙说“她睡得不太好,外面施工太吵,她到后半夜才睡着。”一边心想,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疼得听不明白别人问的是什么,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
下午,我陪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是退休教师,很多学生总找她,她很早就学会了微信。她问我“你说我睡得着吗?”
“您昨儿几乎一宿没睡肯定累了”
“我得看会手机才能睡着”她说,然后扭过去,过了一会儿,鼾声起来了,我放心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母女一场,就像是童话里那样小兔子对大兔子说“我爱你直到月亮那里”,大兔子亲亲小兔子,躺在小兔子身边,微笑着轻声说“我爱你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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