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开头我出去喝了三瓶,小店由于老板人厚道,人多,饭上的迟,空腹喝的有点上头严重。街对面的乐队打的鼓沉闷不已,有山雨欲来之势,我一面跟着鼓点一面手指敲着桌子。
有半年没怎么喝过,原先跟陈东屁股一落座,别的少扯,先连干两瓶再说,若再放点花生、凉菜等让嘴吧咋起来的两人能喝四五个小时,但其中扯虎皮的时间居多。其实我这人不怎么爱喝酒,她说那霍霍人,只是人多了,待在一起,起哄,有姑娘,难免不随波逐流,况且逆水行舟也不是我的风格。
吃完回家路过火车站,大概已是夜里十一点了,火车站周围还是一幅嘈杂的景象,呦呵住宿、打车声不绝,从外望去肯德基里依旧坐满了人。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这里永远是一幅忙碌的景象,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去买一张车票,后着急的去车站验票检票,生怕误了车。
往出租屋的方向行进,城市上空一片橘黄,四周的建筑通过灯光影影倬倬,大厦楼顶穿过浓雾激射出几束散射严重的灯光,像一头怪物盘踞在上空。路灯昏黄,影子不断的被拉长、断裂。每座城市的夜空基本没多大的差别,硬要说的话,大就是这些路灯的稠密程度。
12年的时候我便是从这里离家的,那次奥运会开幕式是在七月末,这期间我跟一个姑娘打赌,内容是看谁猜对金牌榜第一,赌注是输的人要去车站送赢的人。只是一月中会发生很多事情,联系少了起来,偶尔问下近况,不过寥寥几语,她喜欢李志,喜欢万能青年旅社。
未打赌前的那个时候她在另一所学校,星期天找她的时候她常拉着我在长椅上哼唱《天空之城》,不让我说话,甚至有时有流浪狗汪几声她都会嘟起嘴来。
16年室友在看《中国新歌声》时,里面有个男生在唱《天空之城》,当时正改论文,难免唏嘘感叹,却也没到那种物是人非的地步。
他们说离岸的船要归港,走远的人总要回家的,只是总会有船被人遗忘。
独自去往另一个城市没多大的兴奋,没什么交流的欲望,偶尔吹一下《天空之城》的口哨,我跟陈东就此相识,他那会儿腼腆,一头利落的短发,不怎么爱说话,喜欢民谣,玩吉他,典型的文艺青年,一来二去混熟了,能尿在一起,最主要他跟我来自同一个城市。
常一起祭祀五脏庙,他酒量好,喜欢丢火车乐队,喝高了就哼唱《白兰鸽》。
在小圈子里玩了四年音乐,毕业后他直接去了南方,他说他舅舅在那里倒腾东西缺个帮手,记记账搭搭手之类的。走时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上次见他时他正在给一个种植区里造雪,那个地方准备建造一个冰雪游乐区,吸引游客,他说他往里也投资了一点。
我问多会回来的。他说年初就回来,那个地方太几把冷。只要了两瓶啤酒,没什么对话,一顿下来什么都索然无味。
临结账时他问我现在在干什么?我说什么都没干,想写一部小说。发觉好笑,便独自干笑了两声。
陈东问想好写什么没。我说没,写武侠太费劲,查资料、收集专业名称等太费神,言情又不会,觉着矫情,科幻没那脑子。又干笑了两声,抿了一口茶。陈东说其实挺好的。他突然问我你现在还听民谣的不。我端着茶杯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挺好,我现在不了,吉他都不会弹,上次在南方以为自己还能,弹起总觉着味不对,就卖了,才买了一千五,真是狗逼,被捉了。
我没接话,没什么可接的,这也不是抱怨。
他说记个电话号,那个换了。出了门,递给我一根烟,说不行来我这里,也需要人手。我说不用。他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去。走出不远,又返回喊住我,说有时间在好好喝一顿。
我看着他小跑过去抢在一对情侣前坐上出租车,跑的时候头发被风吹起。
这之后,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让我帮他写一小剧本,说小品也行,但千万别搞成辽宁民间艺术团跟这里二人台那样的。我问干嘛用。他说我对象,学传媒的,她那小圈子想拍一微电影,但没剧本,苦搞一星期,写出来的跟堆狗屎一样,我这不就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我说之前没听你谈起过,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电话那头陈东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起,说,半年前去务川认识的,那地方你也知道,搞土豆的,我过去倒腾时一来二去就看上我了,脸薄,不好意思拒绝。
我想了想说要写个啥?陈东说,顺便写写,我这是交差。我说,手头写着一个。陈东说讲讲。我说,村里有两男,游手好闲,天天不是偷鸡学狗叫就是偷窥人洗澡,引起众怒,没法,被村长绑上山去学道。两人在三清面前发誓回头,上山后干些扫落叶、打水的事,起先干的热火朝天,后觉着不得劲,两人一商量偷了点钱当晚找到道主下山洗了个脚,喝高的道主一高兴传授他两一口诀,口诀的作用是念完就能让一屋子里的人消失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当晚学会当晚离去,清晨坐车来到城市,花几天踩好一银行的点,天未亮,绕墙一人念了一次口诀,跳窗而入,空无一人,走到柜台空无一物,二人抱头痛哭招来回家的警察,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一正在建设的以银行为主题的饭店。
陈东问这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我说没什么,就是觉着有趣,真要想表达的话你就让你对象拍的云里雾的,这样别人就会觉着深奥。陈东说也是,其实就是扯淡嘛。我说差不多,人很会安慰自己的。
过了几天我给他发去一Word,陈东给我打来电话,说,我有些懂了,就是这样的,其实很多人活的还不如这两哥俩洒脱,就那群没脑子的家伙,拍不出来,顶多拍出一冻住的狗屎,日了狗,糟蹋好东西。
我问怎么了。陈东没说,只说完了喝酒。临睡时他给我转了三百,我没说什么,况且加上我现在的生活状况,没办法。
没多久我姐托同学帮我找到一书店收银的工作,没什么难度跟太大的人流量,我也乐的清闲。书店上有一阁楼,我就在此住下。
白天还好,有人味,晚上只能守着一堆书,有时候风会穿过长长的书架吹向尽头的窗户,声音凄厉,如泣如诉,在屋顶盘踞起来,经久不散。我就一遍又一遍的吹口哨,在吹口哨的很长时间内我一直想不通陈东为什么不在唱民谣,李志不在唱《梵高先生》,她跟我分手。
想不通我就下去买几瓶啤酒,有时不喝,坐在台阶上听默默无闻的乐队唱歌,走时会把酒送给他们。回到阁楼,继续拥抱那些风声。
16年我终于猜对金牌榜第二,我去火车站接她。
17年在她的出租屋里她跟我说她要去南京。我说北京也挺好。她说我爱南京。我没在说什么。
当一个人打定主意时你所做的是支持,不要问过多的原因,让彼此的好感都消失殆尽,保留一点。
我曾去石家庄的一旅店内向老板买过一张万能青年旅社的专辑,是陈东推荐的。老板说来这的人都这样,以为能得到点什么,其实什么都得不到,歌就个歌,压根没什么感情上的寄托。
她说你也准备准备,即使不如北京,那里的氛围也比这里好。
我说算了吧。
她说这样只能分开了,我没开玩笑。
我拿出那张专辑,我说也不差这一两次。她笑了起来,放在了行李箱,说,现在基本不听了,以前不懂,现在又能懂多少呢,突然发现蒋敦豪版本的也不错,你说呢?
无非留个念想我说。
现在想想,要是我也去了南京或许也不错,她离开了这里,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
十月份这里也变得爱下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我还是没什么起色,跟陈东说的那个写小说也放弃,我对自己说入冬会好起来的,好不了就等开春,人或许就是这样废的。
陈东给我打电话说要履行承诺,问我为什么不回微信。我说刚搬家,蹭不到网。他说见面聊。
来时陈东回归了短发,他说出去走走,就来楼下的饭店,点了几盘菜,等待时他问我有什么规划没。我说还没想好。他一口气干了一瓶,抹了抹嘴边的泡沫,他说,跟你商量个事,你知道我舅舅不?我说我连你爸叫啥都不知道,能知道你舅舅。陈东说,也是啊,就那个冰雪游乐区,知道不?我说,知道,地方台新闻天天播,亚洲最大嘛。陈东说,对,就那个,天天喊着今日超英美,明日做老大,打造全亚洲最大的冰雪游乐区。我说,跟你舅舅又扯上了啥关系。陈东说,也没啥关系,他搂住的工程,我就是跟着帮忙,人有本事,又准备开一家主题餐厅,说要交给我打理,其实啊,沾光这也没什么,我舅舅跟我说人要有理想,现在不如意没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说,挺好的,你好好干,争取将分店开到资本主义国家,赚他们的黑心钱,也算为人民服务了。陈东傻呵的笑了起来,也是。说完他喝了一口,又说,不提这些,找你不是为这个,其实那个主题餐厅是按照你的想法装修的。
我说怎么回事。
陈东说,你曾帮我写的那个小剧本你还记得吧,最后也不是没拍出来,我舅舅是投资人,后来就按照这个小剧本改造了一家餐厅,主题银行,中央放着抱头痛哭的两人,侧门放着一揉眼迈步的警察。
我脑海中想了一下,我说挺不错的,有时间去瞅瞅,但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陈东陈东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起来,说,我女朋友,还是那个学传媒的,这不是没搂住,释放了真我,不小心有了,我两头顾不过来,你过来帮我,我现在又重新弹起了吉他,在店里弹唱,你就把这个当做个跳板,我把你介绍给我舅舅,建好后它不得打广告啊,对了,你小说写的怎么样。
我说,就那样。陈东说。就那样也就跟放弃差不多,你过来吧,吃点苦,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像以前一样,两人玩玩音乐。
我说什么?
晚上陈东吃完转身去超市买了两打,回到我的住所又喝了很多,走的时候我不放心搀扶他到楼下打车,马路对面有人在卖唱,陈东摇晃的走过去,跟商量了一下,先是低声浅唱,歌声沙哑孤独,飘荡在天空下,很快就被来往的车流人声击碎消散,他唱道,啊~时光穿梭如水一般,啊~昨天的路已经走远,白兰鸽 白兰鸽,飞过彩虹划过的瞬间,他就在远方,不要停止追寻着他。唱到此处突然哽咽开来,扭头看向我,希望我能接上唱。
我说,陈东,回家吧,不管你拥有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看着路灯下的影子,我已经搬了好几次家,始终怀念阁楼上的那段日子,即使风声在紧我吹着口哨也能度过,可如今再也不听李志的歌,虽然他最后还是唱起了《梵高先生》,可我再也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现在我住的这里飞机时常飞过,她去了北京,坐飞机两个小时的路程,我害怕见到那座天空之城,我只能写一胡言乱语的短篇送给她,我想告诉她12年的奥运会我赌的是美国,我想问她为什么没等我一个月,为什么不再听民谣,我最想告诉她的是我还爱你,依旧如此。
上了出租的陈东摇下窗又唱起了《天空之城》
我对上了出租远去的陈东说,谢谢你陈东,回家吧,回家吧,天空之城在哭泣,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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