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那天做了一场长梦。梦里，我住在一座奇怪的建筑里，正门进去是普通的楼房，后门却通往一座小院，院右侧有一扇小门，可以通往邻居家。门开着，我走进去，眼角余光中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枯坐饮茶，一束幽幽的目光透过后门的玻璃盯住我的背影，我尴尬的退回，心想，邻家不是一直没人住吗？

对于家，我也起了疑，楼房里面怎会有院子呢？我安慰自己，楼一定是依山而建，小院是山坡上一片平地吧。我走出家门，想看看周围的环境。谁知竟迷了路。明明刚转过一个弯，却寻不见来时的路。越转越迷，干脆找不到家了。四周的景象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诡秘：古庙，民居，胡同，野径掺杂在一起。我强作镇定，脚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乱。又拐过一个弯，只见矮墙之侧，枯树之下，一个气息微弱的弃婴喘息在襁褓之中。

我不敢再看，夺路狂奔，终于见到了大路，路上十几个同事迎面走来。我忽然想起这是党员活动，竟然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等大家走了过去，我和最后一个人聊了几句就混入队伍，随众人一道赶路回家。

再次到家，已经不是那个依山而建的楼房，而是回到了结婚之初买的房子。天光已暗，婆婆在家等我，问我怎么回来晚了。婆婆还像往常一样细声细气地问着话，我却想起，婆婆不是已经去世了吗？黑暗里忽然冒出了丝丝阴气，一个小孩子的虚影飘忽而过，还以为我看不到。我心里一惊，看来这个家也不是我的家了……

浓重的夜色和昏黄的街灯终融化在晨曦里不见踪影，梦也像夜色越来越浅，直至消失，我醒了。找不到家的感觉却还在。

第一次感到失去家是小学二年级。那年我离开姥姥家回到父母身边上学。一周的分离才换来一天的相聚，每次回家的快乐都在姥姥孤单的身影和总也忍不住的眼泪里匆忙结束。

大学一年级的冬天，姥姥去世，爸妈相继退休，住进了姥姥家的小院。这次，我像长硬了翅膀的鸟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家。家成了我们姐妹四个和父母周末相聚的地方。

再以后，结婚生子，日子在儿子的哭哭笑笑里一晃而过，转眼间，儿子不再用稚嫩的声音喊我“妈妈”，再过一年也就到了我当年离家的年纪。

忽然明白，拼尽全力建起来的家，历尽艰难维持住的家，这么经不起时间的敲打，家人聚着聚着就散了，头发梳着梳着就白了，孩子长着长着就大了。

春天里，蒲公英的种子在风中越飞越远，如果那棵黄了叶子的老蒲公英看得见，也会为风中飘扬的种子高兴吧，只是不知会不会笑着笑着就哭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心之所系，家之所安。在我们的生命里，家是永恒的，陪我们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家也是短暂的，维持他的力度总也抵不过他消失的速度。但我们却不停歇的维持着家的存在，就像维持我们的一呼一吸。只因家存在于我们的一心一念之间，生命在，家就在。哪怕一部分家已随岁月消逝，我们也会用记忆重获那些忘不掉的温暖，用梦境拼出家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