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坐在沙发上,烟一支接着一支,他虽嘴上说着没什么,丢了就丢了吧,但我们都知道,他难过极了。我们,也难过。
是的,到现在为止,已经确定是丢了,那匹跟了父亲四年的马。
弟弟对我说:“心疼爸爸,养了那么久的马,走丢了,他一定很难过。”我也说不出一句足够安慰的话来,只觉什么东西哽在心口,隐隐生疼。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上万左右的一匹马走丢了,当然是非常令人心痛的。然而,我心痛的不仅是它能换多少钱,更是心疼父亲这些年付出的心血还有感情。
父亲是比较疏懒的,但从四年前,父亲买来这匹马,他就开始早出晚归,放马割草,每晚还亲自给它喂水喂食。家里养了马,父亲的日常都跟马连在一起了,渐渐的,马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变得肥硕起来了,毛也锃亮锃亮的,甚是好看。有活儿的时候,父亲会拉着它去托货,它在前面走,父亲就在后面跟着,无需使唤,到了该停下的地方它自会停下来。有时它走得快,会自己先回家,到了门口,就稳稳地站着,等后面跟来的父亲给它卸货。
父亲训得好,这马也争气,这些年,家里的很多货物都靠着它去托。也因此,我们一家都把它当成家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好生待它。有时母亲去喂食,我就跟着去,因为我不常回家,它对我不熟悉,就会对我吹鼻子。我看着好笑,每次经过马圈,也学它吹鼻子,这时,它眼睛睁得大大的,鼓鼓的,摆了摆脑袋,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每次打电话回家,也都会问一问马,全然把它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今年春节,父亲还感慨:“你们都大了,过完春节你们都上班去了,你妈也到那边上班去,家里就剩一人一马一狗了。”这话听着心里总会难过,不能经常陪在父亲身边。但这话里,也足见家里这两种仅有的动物,竟是父亲的一种情感寄托。
然而,现在马不在了——
发现它不见的时候,我们都还是抱着希望的。因为这马以前也有多次没拴好的情况,不过它都会自己回家来的。但昨晚从六点找到九点半,父亲和弟弟回到家里,我看父亲眼睛里落空空的,像是没有了着落。我心里就开始没底了,觉得可能是找不回来了。但父亲像是安慰弟弟,又像是安慰自己,没底气地说:“先睡吧,明天再去找找看。”然后便草草洗漱进了房间。可是,他又怎么睡得着呢?凌晨快一点的时候,我听见他起来,到沙发去干坐着。母亲宽慰他:“先去睡吧,总不能现在去找,若是实在找不到,那就随他去吧。”父亲又悻悻地回了房间。
清晨五点过,天才微微亮,我便听见父亲起来,开门,叫上可乐和豆包,我知道,他又继续去找马了。弟弟起得很早,也跟着去了。我躺在床上,一夜没睡。早上起来,也是坐立不安,感觉做这事也不对,做那事也不行,总是留意手机的动静,希望父亲和弟弟能带来好的消息。可时间慢慢过去,内心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渐渐没有了。下午一点的时候,父亲和弟弟回来,我看到父亲尽显失望的脸,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内心很是煎熬。我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怕一说话,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一定是找不回来了,要么,它跑去了很远,找不到回家的路,要么,是被别人牵走了,毕竟它是那么俊美的一匹马。父亲说,有人看到我们的马经过哪些地方,可乐还跟在马的后面。父亲不甘心,我们知道。于是弟弟又跟着他继续去找,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回来了。父亲神色黯然,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嘱咐弟弟去买菜,让我好好做顿饭菜吃。
饭后,我看着抽烟的父亲,说:“爸爸,如果你还想养马,我们什么时候再买一匹。”父亲说:“不养了,养着也是增加负担——只是可怜它,跟了我们那么久,原想着养它老去的呢——”
听父亲这么说,我鼻子一阵酸涩。我也明白,这匹马的丢失,不是再养一匹马就可以弥补的。只是,它确实不会回来了。母亲说:“它要走,就让它去吧,昨晚一家人都没睡好,既然都找不着了,今晚好好睡吧。”其实,我们都很难过,但都在互相安慰着。
再经过马圈,空荡荡的,再也听不见它对我吹鼻子了。马圈旁边,还有昨天父亲割来准备喂它的玉米叶子,焉了。
父亲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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