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左右了,瑟缩着一路走来,手脚冰凉。我知道,又快到脚冰冷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的季节了。把书和电脑往桌上放好,换上睡衣和拖鞋,打算烧水好好泡个脚,然后希望能睡个安稳觉。
为了驱寒祛湿,我从袋子里抓起一把艾草放进水里,跟着一起煮。艾草是前几天朋友送的,香味纯粹悠长,跟小时候奶奶用来煮给我们洗澡的,竟是没差别的。
以前的艾草,是奶奶亲自种的。艾草生命力强,只要有根的地方,第二年初春,都会在原来的领地上重现生机,冒出几多朵新绿。奶奶甚是爱惜,精心服侍它们,除草、松土,再施点农家肥,它们也从不辜负奶奶的照顾,一个劲儿疯长,不久便是茂茂扬扬的一小片。风吹过处,有些叶儿的背面翻过来,银白配着深绿,在阳光下闪耀着,现在想起来倒还算好看。
可大概那时候好看的东西太多了,艾草实在很难入我的眼。除了在端午节能挂在家家户户的门上显得有些高大上之外,艾草既不能吃,也不能像花那样可供欣赏,其实跟野蒿菜没啥区别。
所以每年的端午节,大概就是展示艾草最高价值的时候吧,毕竟其他的很多植物是没有机会挂到门上去的。端午节一到,奶奶就把长得高高的艾草都割下来,捡几支长得好的,和菖蒲一起,倒着垂挂到门的两旁,剩余的便都送与别人家挂。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端午会挂艾草和菖蒲,只知道既是过节,除了有粽子吃,还可以吃一餐好吃的。后来问过奶奶,不知是她没说明白,还是我没听明白,所以至今都想不出个明目来。
端午节过后,这些艾草就渐渐焉了,原来垂在门两旁厚重的绿白色,也变得轻了,风一吹,它们就一阵乱舞。奶奶把这些挂在门上的干艾草捡起来,用干净的塑料袋包好,她说艾草是极好的药材,用处大着呢。
用处大不大,我们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们也不知道。算起来,最多的用处,就是奶奶将艾草放在水里煮开,整个房子里都溢满艾草的香味。等开水晾得差不多了,奶奶舀出来,放到几个盆子里,让我们姐弟洗澡。我们洗澡,都是奶奶亲力亲为,排着队,一个一个来。光着脚丫踩进装了大半盆艾草水的盆里,奶奶会一只手扶住我们,另一只手舀起一捧水,然后轻轻拍我们的胸口,嘴里说着:“拍拍胸,不伤风。”然后再舀一捧水,轻轻拍了拍我们的背,嘴里说着:“拍拍背,不伤肺。”接着就是给我们擦背了,搓后脖子了,洗脚了,挠痒了我们,房子里就全是祖孙几个咯咯咯咯的笑声。等洗得干干净净了,她才肯放我们出去玩,奔跑在风里,都是艾草的香味。
那是身上散发着艾草气息的童年。那气息似乎离我很远了,可又感觉它就在我的血液里——质朴的,坚韧的,美好的,至纯至性的,至善至简的——当艾草香又弥漫在我的屋子里,纯粹又悠长……
悠悠艾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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