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

听说大伯娘是在我出生那年才去世的，那时候大伯才40岁左右。由于大伯经济身体各方面都不错，当时很多人热衷给大伯介绍对象，但大伯都给拒绝了，原因是怕三个还小的孩子会被欺负，所以大伯又当爹又当娘的辛苦把孩子拉扯大。

大伯的三个孩子都很争气，堂哥们早早地成家立业了，还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子，堂姐嫁得也不错，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大家都以为大伯会不再娶，就这样一直维持到去世，直到某年的一个除夕。大伯把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比往年干净，换了新床，还把那台用了十几年的老空调也换掉，甚至请人来把旧衣柜都拆了，安装上当下相对时尚的大衣柜。依然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在门庭外洗窗帘的时候，听到堂姐和大伯的对话：“爸，早就叫你把那张睡得咯吱响的床换了，现在我和哥哥们工资都不错，如果你还想添新家具的话，尽管开口。你一个人把我们辛苦养大，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大伯乐呵呵地回应：“好好好！孩子都长大了，也懂事了，爸爸也就放心，也该有亿己的生活了。”大伯停了下来，咳了咳，又说：“爸爸现在60多了，你又早早结婚，你哥哥们结婚后在外面买了房子，连过年都没有空回来。”“爸爸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就是爸爸打算找个伴一起过日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啊？爸、爸你想找伴？”堂姐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我洗着窗帘的手一顿，赶紧把水龙头的水关小了些，斜着身子拉长耳朵向大伯家靠了靠。“嗯，就是想找个伴。”大伯低声应着。堂姐沉默了会，声音突然兴奋起来：“你想找伴，这是好事呀。我们没意见，主要是你，找好了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瞧瞧？我叫上哥哥们一起帮你把把关。”“除夕那天，她会过来，你们有空就回来认认人。”除夕那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就被一阵阵:“咣当咣当”的吵闹中惊醒，接着便听到大伯的叫吼声：“不管你们是否同意，我就是要和她一起过日子了。”“你都不想想自己的年龄，你都六十多了，别人才四十多，你配得上吗？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大堂哥也不甘示弱地大吼。堂姐也激动地说：“是呀，爸，我们并不反对你找伴侣，但是你要找，也得找个和你年纪相仿的阿姨呀。她看起来也的确和你不搭，太年轻了。”大家的你一句，我一句，只隔着一堵墙，听得格外清晰。本想去大伯那边瞧瞧那个阿姨，但是还没跨出门口就把妈妈扯回来了。在我耳边低声斥责：“小孩子别管闲事，好好回你房间呆着。” 大概吵闹了两个多小时，那个阿姨在大伯的劝阻下，还是独自强硬离开了，由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阿姨的说话声。下午的时候，我听到堂姐、堂哥们对大伯的各种开导，大概意思是:“同意找伴侣，但是年龄上不能相差太大。以后逢年过节会回来陪过年，如果想去他们新家住也是欢迎，大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会尽力照顾，让大伯尽量放心。”后来一直没有再听大伯提起要找伴侣，第二年的时候，堂哥们和堂姐也没有回过陪大伯过年。除夕时，我爸爸叫大伯一起吃饭，在饭桌上，大伯笑着和我们说，堂哥告诉他，过两天忙完就回来。直到十五过完了，堂哥他们并没有回来。第三年的除夕，爸爸又叫大伯一起吃饭，在吃饭的时候，大伯也笑着告诉我，堂哥们过两天会回家过年。十五又过完了，依然不见堂哥们的踪影。后来每年的除夕，爸爸叫大伯一起吃饭的时候，大伯都拒绝了，说想自己一个人吃饭。直至大伯患病去世，堂哥们都未曾回家陪大伯一起过春节。每次村里的人提起堂哥堂姐们，都神色各异，摇摇头，挑了挑眉，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的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最终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出口，又开始高声讨论自己家里的猪鸡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