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浅聚,日光昏蒙,在入秋旬日之后,气温终于变得凉爽宜人起来。
还是既定的路线,往北五百多米后折东进入上侯村。今晨出门晚,已过八点,但村道上依然少有行人,那些熟悉的村野风物依然如故又如新,或因气温适宜,显得更为精神些。
小鹿同学昨天说,他的家乡高寒,很少听到蝉鸣,问我是否见过蝉。他的话令我意想不到,在我的记忆和印象中,蝉声似乎是夏天的标配,就连我所住小区外的公路行树里,也隐匿着不知多少只蝉虫,天气越热,闹得越欢。但若说亲眼目睹,倒确乎没有。曾经读过的许多美文中都提到夏天抓捕知了的经历,可我的童年生活虽然丰富,却委实没有掏鸟捕虫的行径。只是前段时间陪一位远道而来的文友去森林公园观光时,在公园门口的地面上看到一只死去的短胖乌虫,用微信扫一扫确认是蝉。蝉?蝉呵!真是久仰大名,终得亲见。但见它通体乌黑,长约寸半,宽约半寸,或许是我的粗疏,并未看到蝉翼。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长成这般模样的蝉,若是人的话,一定是名五短身材的煤矿老板。可其实在传统文化中,蝉一直都具有许多美好高洁的寓意。
既然提到,就在意起来,可今晨有些奇怪,很少听到蝉鸣,偶尔的三五声,远远传来,有些难以分辨。
沿路而行。村道是水泥路面,经多年使用,损毁已很严重,裸露着石子和土层。当我走过时,脚下疙疙瘩瘩的,与那些心心念念的前尘旧事倒也相衬。
北面的荒蒿丛中突现出一棵高约半米的草花,不知其名,植株端正茁壮,狭长的叶,紫红的五瓣花朵,顺着主干层层叠上去。侧枝也有,不多,在靠近主干处。此花我年少时多见,那时敏感多思,喜风花雪月,喜天马行空,常将此花夹在书中作书签。花干后轻薄圆润,色泽浅淡,久不变形。每当隆冬万木凋敝时,这些已经变成雪青色的花朵书签总能令人眼前一亮,胡思乱想起来,甚或成诗几句。梅同学与我就曾在课堂上因此花而抓耳挠腮,“诗”来“诗”往过。时至今日,我还保留着她的一份手迹。
梅同学的手迹远春的思念
知道春天的脚步踌躇着不愿同来时
你多泪了眼里又飘起蒙蒙细雨
风呼啸着带你走进空荡荡的冬日
孤零零的你一人在无声地抽噎
多少个深沉的夜里你被世人遗忘
独自徘徊在紧闭的心扉外
不知道这世间有夏天还有秋天
唯有多情的雪花儿拯救着你微弱的生命
一样的日子一样的你我一样地流着泪
我不曾看见你你也不曾看见我
也许生命同把你我抛弃
那痴心的苦恋却又不愿回头
等待着绿叶等待着柳笛等待一个陌生的微笑
看着这发黄的纸片,我的眼底不禁微微泛潮。年少的我们是多么善感多愁呀,些微的烦恼和不如意就让我们感慨万千,哀哀怨怨。如今回味,都是少年情怀,天真纯粹,生动又鲜活。时光真是一只无情手,红了芭蕉,绿了樱桃,夜雨沥沥,是谁辗转难眠?
不可深究。
继续前行。果然是凡事只怕认真和用心,就在北侧路边的一丛野草的草尖上,分明挂着一只土黄色的半透明的蝉蜕,细心观察,发现没有羽翅。薄如蝉翼是一个具有想象力的词汇,可以想到轻丝罗衣,想到流萤扑扇,想到半抱琵琶,想到良夜春宵……
蝉蜕很新鲜完整,用三对腿足勾抓住草叶,头朝上稳稳地立着,随着草叶而轻轻晃动。此时我忽然明白过来,蝉蜕就是蝉在羽化前脱的壳,当然是没有翅膀的。
经查,全世界有两千多种蝉,它们要在地下生长三到十七年,才能在阳光下生活几个月。相比而言,蝉顽强的生命力胜于人类十倍百倍,这不由地令人肃然起敬,并深深启迪。
蝉蜕具有散风热、宣肺、定痉之功效,其性凉,味甘咸,是珍贵的中药材,我曾多次服用过它。基于此,我伸手想取下它,但不知怎地,在刚要触碰到它的那一刻,我忽然退缩了,最终,还是将它留在了野外。在转头继续行走的时候,我想,多年后,那些风雨、阳光和泥土会渐渐将它消解融汇,埋进地下;又多年后,一些蝉虫就会从中蜕皮羽化,进入新的轮回。
生命真是很奇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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