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号即日起,开始分享一系列关于“爱情”的心理咨询案例。案例源自同行业的分享、督导案例以及咨询师个人的从业经历。故事情节与人物均有做“文学化”处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心理咨询不带有道德评判,案例分享只希望能让大家更多地了解心理咨询是怎么一回事。希望正在被心理问题困扰的朋友及时向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求助。
故事系列一
白发春心 | 一个皱纹满面、年过半百的五十岁老太,为何会让一段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
为情而生死两难
在下一个时段,张阿姨劈头就告诉我,这个星期过得真可怕。她对心理治疗始终怀着难取难舍的态度。“我知道我有必要看大夫,不看大夫会要我的命。可是每一次谈到以前的事,接下来那个礼拜就惨了。治疗时段就只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不喜欢她讲话的那副德性。这是卖弄风情的前奏?她是在告诉我为什么她这一次接受治疗也要半途而废?
“这个礼拜真实度日如年,是哭过来的。整天就是想着马军。我不可能和我先生交谈,因为我脑海里只有两件事就是马军和自杀,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我永远永远不会和我先生谈到马军的事。几年前,我告诉过他,我无意中遇见马军,稍微聊了一会儿。我一定是说太多了,因为后来先生说,他相信马军多少和我自杀的事情有关。”
“多谈点你先生吧。”张阿姨说到她先生如果知道这些往事一定会杀了马军,语气之激烈令我震惊。
“我认识我先生是二十年前的事,我在北京参加职业舞蹈团。我不愿意为了要生小孩儿退出舞团,却在十八年前被迫退休,因为大趾头关节炎。至于爱情,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好几个箩筐的情人。你看过我的照片——你坦白说,我是不是很漂亮?”
她滔滔不绝,我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可是,和我先生一结婚,爱就没了。有勇气爱我的男人很少——有是有,小猫两三只——个个都被我先生吓坏了。偏偏他在十五年前就不碰我了。他这个人,事情半途而废最内行。我们现在难得碰一下,也许两人都有不对的地方。”
我正要问她先生半途而废最内行是什么意思,但是张阿姨开口像水银泻地。她有话要说,却不是要对我说。她丝毫没有听我的反应的意思。她把眼光闪一旁,通常是往上方看,仿佛回想往事出了神。
“还有一件事,我只能想不能说的,就是自杀。我迟早会自杀,只有这样才能解脱。可是我不曾透露一丝丝的口风。我上一次自杀,几乎要了他的命,害他中风,不严重,转眼间却老了十岁。我在医院清醒过来的时候,想了很多我带给家人的不幸,当场就下了几个决心。”
“什么样的决心?”根本是多此一问,因为张阿姨说得正起劲,欲罢不能。我只不过是觉得有必要开口。信息源源不断出笼,我们两人之间却谈不上有接触。就算我们各据一室也没什么差别。
“我决定永远不说也不做任何可能造成我先生痛苦的事。我决定把一切都给他,大事、小事、什么事都顺他,他要用一房间放他的运动器材——好啊。他要去墨西哥度假——好啊。他要参加教会的交谊活动——好啊。”
她注意到我对教会交谊活动的怪异表情,解释到:“三年来,自从我知道我到头来还是会自杀以后,我就不想和别人打交道了。新朋友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更多的再见,伤害更多的人。”
我知道很多真正经历过自杀的人,他们大难不死的经验通常也是脱胎换骨的契机,人格变得更成熟,智慧变得更深刻。与死亡打照面通常会促使人认真质疑往常的人生目标与所作所为。
大病一场而死里逃生的人也一样:有许多人唉声叹气“真是可怜,我居然得要等到现在,癌症已入膏肓,才晓得如何生活!”
然而,张阿姨就是不一样。与死亡擦肩而过却几乎空手而返,这种人我实在少见。她大量吞食安眠药又捡回一条命之后所下的决心,难道她真的相信对她先生的要求不假思索一概答应,对自己的愿望与想法讳莫如深,这样就能使她先生快乐?再者,对她先生而言,他的太太一言不语,以泪洗面度过人生的最后一个星期,然后撒手人寰,还有什么比这更难挨的?
张阿姨这个女人,自欺欺人堪称一绝。
自我夸张的情怀
她谈到马军,自欺欺人如出一辙。
“他一言一行都是文质彬彬,任谁一见到都会怦然心动。护士没有一个不爱他的,他对每一个都关怀备至,叫得出她们孩子的名字,一个礼拜总有三四天会带糖果给她们。在那二十七天期间,我们一道出去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忘记说一些使服务生或店员受宠若惊的话。你知道佛家打坐吗?”
“知道。事实上,我——”但是张阿姨等不及我把话说完。
“那么,你一定知道“慈爱静坐法”。他一天要打坐两次,还教我打坐的方法。就是因为这样,我怎么也想不透他会那么绝情。他那样老僧入定,真会要我的命。有时候深一层去想,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教我要放得开的人静想得出比不闻不问更可怕的惩罚。这几天来,我愈来”——说到这里,张阿姨的声调低了下来,简直是喃喃自语——“愈相信他存心逼我自杀。这个想法疯狂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疯狂,倒是听来像是万念俱灰、锥心刺骨的想法。”
“他在逼我自杀,要甩掉我杜绝后患。只有这么解释了。”
“可是,你想归想,这些年来还是处处为他着想。为什么?”
“因为我要留给马军一个好印象,这是最重要的。只有他能给我快乐,我不想把这仅有的机会也豁出去。”
“但是,张阿姨,已经八个年头了。你已经八年没有他的音讯了。”
“还是有机会——不大就是了。但是,百分之二,甚至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胜过没有机会。我不敢奢望马军会再爱我,我只是要他关心我还活在这个星球上。有所要求并不算是过分——我们在公园散步时,他为了闪避蚁丘,唯恐惊扰蚂蚁,差点儿扭伤脚踝。对蚂蚁尚且如此,在我的路上施舍一点慈爱,他当然办得到。”
这么的反复无常!刚刚还说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在挖苦,现在却又捧上天。虽然说我正逐步跨进她的经验世界,对于她溢美马军的夸大之词也慢慢地见怪不怪,她下面一句话还是够我吃惊的。
“只要他一年打一通电话给我,聊个五分钟也好,问问我的近况,让我知道他在关心我,只要这样,我就可以活得快快乐乐。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还没见过有谁能赐给另外一个人这么大的力量。想想看她说的,一年一通五分钟的电话就能够药到病除,真实不可思议。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假如我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可以试试她的办法!我看的出,要矫治她的心理,情况并不乐观:张阿姨的自欺、缺乏心理意向,抗拒内省以及自杀的冲动,凡此种种迹象是警讯,提醒我要小心。
然而,她的问题令我深深着迷。她痴情执迷——难道不是吗?诚可谓不屈不挠,八年的生命尽瘁于此。尽管如此,此冥顽的强迫观念看来却是根基薄弱。只要稍微使把劲,灵窍一通,连根拔除应该不难。
然后呢?在这强迫观念的底层,我会有什么发现?我会发现人类经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残酷事实?这一来,我就可能对爱的作用真正有所认识。
同样的原则可以适用现在的情形吗?虽然这个类推悖逆人性常情,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我还是忍不住兴起这样的想法。就目前而论,张阿姨的爱显然是一种逃避,是抵抗年老和孤独的一面盾牌。马军占的份量微不足道。爱——如果爱是关怀、付出、无所求的人际关系——也不多。
还有其他征兆也引起我的注意,但是我不想去理会。我可以,比方说,认真考虑张阿姨长达十几年的精神治疗!
如今回想当时的心态,我知道我当时只是找借口来排除心头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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