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简友广场日更好文读书
读《太平广记选》之窦玉

读《太平广记选》之窦玉

作者: 闲钓银河月作钩 | 来源:发表于2023-05-18 19:54 被阅读0次

    进士王胜,盖夷,元和中求荐于同州。时宾馆填溢,假郡功曹王翥第以俟试。既而他室皆有客,唯正堂以小绳系门,自牗而窥其内,独床上有褐衾,床北有破笼,此外更无有。问其邻,曰:“处士窦三郎玉居也。”二客以西厢为窄,思与同居,甚嘉其无姬仆也。及暮,窦处士者,一驴一仆,乘醉而来。夷、胜前谒,且曰:“胜求解于郡,以宾馆喧,故寓于此。所得西廊,亦甚窄,君子既无姬仆,又是方外之人,愿略同此室,以俟郡试。”玉固辞,接对之色甚傲。

    夜深将寝,忽闻异香。惊起寻之,则见堂中垂帘帷,喧然语笑。于是夷、胜突入。其堂中,屏帷四合,奇香扑人,雕盘珍膳,不可名状。有一女,年可十八九,妖丽无比,与窦对食。侍婢十余人,亦皆端妙。银炉煮茗方熟,坐者起入西厢帷中,侍婢悉入。曰:“是何儿郎,突冲人家!”窦面色如土,端坐不语。夷、胜无以致辞,啜茗而出。既下阶,闻闭户之声,曰:“风狂儿郎,因何共止?古人所以卜邻者,岂虚言哉。”窦辞以“非己所居,难拒异客。必虑轻侮,岂无他宅?”因复欢笑。

    及明,往觇之,尽复其故。窦独偃于褐衾中,拭目方起。夷、胜诘之,不对。夷、胜曰:“君昼为布衣,夜会公族,苟非妖幻,何以致丽人?不言其实,即当告郡。”窦曰:“此固秘事,言亦无妨。比者,玉薄游太原,晚发冷泉,将宿于孝义县。阴晦失道,夜投人庄。问其主,其仆曰:‘汾州崔司马庄也。’令人告焉。出曰:‘延入。’崔司马年可五十余,衣绯,仪貌可爱。问窦之先及伯叔昆弟,诘其中外。自言其族,乃玉亲,重其为表丈也。玉自幼亦尝闻此丈人,但不知其官。慰问殷勤,情礼优重。因令报其妻曰:‘窦秀才乃是右卫将军七史之子,是吾之重表侄,夫人亦是丈母,可见之。从宦异方,亲戚离阻。不因行李,岂得相逢?请即见。’有顷,一青衣曰:‘屈三郎入。’其中堂陈设之盛,若王侯之居;盘馔珍华,味穷海陆。既食,丈人曰:‘君今此游,将何所求?’曰:‘求举资耳。’曰‘家在何郡?’曰:‘海内无家。’丈人曰:‘君生涯如此身落然,蓬游无抵,徒劳往复。丈人有侍女,年近长成,今便合奉事,衣食之给,不求于人,可乎?’玉起拜谢,丈人喜曰:‘今夕甚嘉,又有牢馔。亲戚中配属,何必广召宾客?吉礼既具,便取今夕。’谢讫复坐,又进食。食毕,憩玉于西厅,具浴,浴讫,授衣巾。引相者三人来,皆聪朗之士。一姓王,称郡法曹;一姓裴,称户曹;一姓韦,称郡督邮。相揖而坐。俄而礼舆香车皆具,华烛前引,自西厅至中门,展亲御之礼。因又饶庄一周,自南门入及中堂,堂中帷帐已满,成礼讫。

    初三更,其妻告玉曰:‘此非人间,乃神道也。所言汾州,阴道汾州,非人间也。相者数子,无非冥官。妾与君宿缘,合为夫妇,故得相遇。人神路殊,不可久住,君宜即去。’玉曰:‘人神既殊,安得配属?以为夫妇,便合相从,何为一夕而别也?’妻曰:‘妾身奉君,固无远近。但君生人,不合久居于此,君速命驾。常令君箧中有绢百匹,用尽复满。所到,必求静室独居,少以存想,随念即至。十年之外,可以同行未间。昼别有会耳。’玉乃入辞。崔曰:‘明晦虽殊,人神无二,小女得奉巾栉,盖是宿缘,勿谓异类,遂猜薄之。亦不可言于人。公法讯问,言亦无妨。’言讫,得绢百匹而别。自是每夜独宿,思之则来,供帐馔具,悉其携也。若此者五年矣。”

    夷、胜开其箧,果有绢百匹。因各赠三十匹,求其秘之。言讫遁去,不知所在焉。

    进士王胜、盖夷,在元和年间于同州求官。当时宾馆里住满了人,就借住在本郡功曹王翥家里等待考试。很快所有房间里都住满了人,只有堂屋用根绳子系着门,从窗户中看屋内,只见床上有一粗布被子,床北边一个破箱子,除此别无它物。问邻屋之人,说:“这是窦家三郎,处士窦玉的住所。”两人因所住的西厢十分逼窄,就想和窦玉住在一起,而且窦玉没有姬妾仆人,也让两人十分高兴。

    等到晚上,窦处士(指没作官的读书人),骑着一头驴,带着个仆人,乘醉回来了。盖夷、王胜两人上前以礼相见,说:“我等在这干谒郡守求举荐,因宾馆人多嘈杂,所以才借宿在这里。但现住的西厢房,也十分狭窄。先生您既无姬妾仆从,又是方外之人,我们愿和您同住此室,以等待郡里考试。”窦玉坚决推辞,言谈间神色语气也十分傲慢无礼。

    夜深了,两人正要睡觉,忽然闻到了奇异的香味。两人吃惊地起来查看,只见堂屋中垂着帘幕,里面有人喧闹哗笑。于是两人直接冲了进去,堂屋里四周都围着屏风幕布,充满奇香,里面雕花餐具,装着奇珍异膳,无法用语言形容。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娇艳美丽,无与伦比,正和窦玉对坐饮食。身边围着十来个侍女,个个都十分漂亮。银炉上煮的茶水刚沸,坐着的女子立即站起躲进了西厢的帷幕后面,侍女们也跟着都躲了进去。女子说:“是哪来的莽夫,冲到别人家里来!”窦玉面色如土,端坐在那也不说话。盖夷、王胜两人也无话可说,喝了口茶就退了出去。走下台阶后,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女子说:“怎么和这种疯癫无礼的人住在一起!古人说要择邻而居,难道是说着玩的?”窦玉也只好推托说:“不是自己的房子,也就很难拒绝这些外人。如果非常担心再受此辱,难道没有其它住处么?”于是又屋内恢复了欢声笑语。

    天亮后,两人又去查看,堂屋里已经象平时一样了。窦玉独自躺在粗布被子里,刚起床正擦着眼睛。王胜、盖夷两人诘问他,窦玉也不搭理他们。两人威胁他说:“你白天是个布衣,晚上就如同公族,如果不是妖妄,怎么能招致美人?不说实话,我们就去官府告你。”

    窦玉说:“这本来是个秘密,不过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以前,我去太原游历,晚上从冷泉出发,打算夜宿在孝义县。因天黑迷路,夜里投到了一处庄子,问庄子主人,庄仆说:‘这是汾州崔司马家的庄子。’于是叫人进去通报。有人出来说:‘请他进来。’

    崔司马是个五十来岁的人,穿着红衣,仪表相貌都十分和蔼可亲。问起我的先人和伯叔堂兄弟,打听遍了内外亲戚。然后说起自己的家族,原来是我的亲戚,是我的重表丈。我从小也听说过有这么个表丈,只是不知道他当的什么官。崔司马对我十分殷勤,招待的礼仪也十分优厚。然后又叫人通报他夫人,说:‘窦秀才是右卫将军七哥的儿子,是我的重表侄,夫人也是他的表丈母,可以见见他。夫人跟着我在异地为官,亲戚们也因此阻隔分离了。如果不是因为窦郎行旅至此,又怎能相见?请马上来见他。’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来说:‘夫人请三郎进去。’家中堂屋装修陈设十分华丽,仿佛王侯之家;吃的菜肴,全是山珍海味。吃完后,崔司马说:‘你这次游历,想得到什么呢?’

    ‘想筹集些参加科考的路费。’

    ‘你家在哪里?’

    ‘目前还没成家。’

    ‘你现在如此落魄,四处飘泊也没个归宿,来来回回也是徒劳而已。我有个侍女(从后文看,应该是女儿而非侍女),年纪也差不多成年了,现在就把她嫁给你,你的费用,也不需要向他人乞求了。怎么样?’

    窦玉起身拜谢,夫人高兴地说:‘今晚就是个好日子,又有现成的丰盛酒肴,又是亲上加亲,何必召来很多宾客?礼仪都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成亲。’窦玉拜谢完后又坐下来,众人又继续吃饭。

    饭后,将窦玉安置在西厅休息,准备好了浴具,洗浴完后,又给了他一套新衣冠。又请来了三个赞礼的傧相,都是聪明俊朗之人。一个姓王,是郡里的法曹;一个姓裴,是户曹;一个姓韦,是郡里的督邮(汉代的官,唐代无此官名),众人互相见礼后落坐。很快得车轿子都准备好了,迎亲队伍前有明烛引导,自西厅直至中门,全按照亲迎之礼进行,队伍又绕庄走了一圈(因在岳父家成婚,所以要走这一圈,以示非入赘,而是来迎亲),从南门进入中堂,堂中已经挂满帷帐,于是完成了婚礼。

    到三更初,新婚妻子告诉窦玉说:‘这里不是人间,是冥界。所说的汾州,也是冥界的汾州,不是人界。刚才几个傧相,也都是冥官。我和你有宿缘,应当为夫妇,所以才能相遇。人鬼殊途,不能长住在这里,你应马上离开。’

    窦玉说:‘人鬼既然殊途,又怎能结婚?既为夫妻,就应该在一起,为何只一晚就分别?’

    ‘我既嫁给你,自然无论远近都要跟着你。但你是生人,不能长居此处,你应马上出发。只要你的行囊中一直有百匹绢,用完后又马上放满,你到哪里,都一定要独居在安静的房间里,只要稍稍一想我,我马上随你意到而人到。十年后(明钞本“十年”为“千里”似乎更确切),可以同行相随。白天分开,晚上相会。’

    窦玉就去向崔司马辞行。崔司马说:‘阴阳虽隔,但人鬼的感情是一样的。小女能嫁给你,也是宿缘,不要因她是异类,就猜疑轻慢她。也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是官府依法讯问你,那就不妨直说。’说完,送我百匹绢就分别了。从此每夜独处时,只要一想她就来了,帷帐酒菜,也是她带来的。已经这样过了五年了。”

    盖夷、王胜两人打开他的行囊,果然有一百匹绢。窦玉各送了他们三十匹绢,要他们保密。说完后窦玉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窦玉》出自《续玄怪录》,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四十三,“鬼”类。本文写了个人鬼婚姻的故事,也无甚新意,只是书中“昼为布衣,夜会公侯”的的设想,反映了当时士人的一些思想。唐中晚期,随着政治更加黑暗,行贿受贿公开化,科举中第名额已经明码标价,贫寒士子的仕进之路越发艰难,于是出现文中这种幻想,也可理解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读《太平广记选》之窦玉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bcgs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