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以新奇独特取胜,而以绵延悠长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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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年味儿。
如今每年都能听到很多人说年味儿一年不如一年,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除夕夜里的爆竹声渐少,东南西北断续的响几声儿,寂寥了许多。其实细究起来,年夜的爆竹声声震耳,分贝极高,肯定算作是噪声污染的。然而没由来的,年夜的爆竹,就连最喜静的老人也不会生出半丝不悦,因为大家觉得年本该如此。
《东京梦华录》载,一到除夕,爆竹之声从大街小巷传来,彻夜不停。明晃的火花,震耳的爆炸声,刺鼻的硝烟,地动天摇的爆竹声震碎了时光,烫平了岁月,可同古人遥相对话,可与记忆遥相织就,于强烈的喧杂中遁入内心的平静,坠入对民族延续的感慨,对岁月如水的豁达。
也许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年味儿。
又如,妈妈的味道。
没有几个人会用浓烈的香水香来形容母亲,而用淡淡的肥皂香来类比更易获得共鸣。母爱被传颂了千年,若论无私和包容,没有别的情感可以和它抗衡。论纯粹和简单,也没人会去质疑分毫。这样崇高伟大的情感,却配不得奢华的香水,甘于浸长在平实的肥皂香中。就如浸染着肥皂香味的衣物一样,它日日亲密的围裹在每个人身上,母亲的心也日日夜夜环绕在孩子左右。没有哪个孩子是需要去适应母爱的,因为它一直都在,因为妈才是起源。妈妈的味道,也只能是平淡且长久的。
当某些东西化为空气般存在,绵绵地铺垫在我们生活中时,便化为一种味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世世代代的人们经历不同,观念不同,然而有些东西,却从未变过。如果哪一天这些东西突然淡了,自会引得万千经历不同、性格迥异的芸芸众生一同追忆。
却也不过是追忆,配不得更浓烈的反应。
再如,风韵。
中国舞的风韵,民族歌曲的风韵,中国字的风韵,甚至是,地方方言的风韵。方言在大力普及普通话的当下,依然保有旺盛的生命力,甚至越来越多地使用在电视节目中。在喜剧中操一口东北茬子的方言更能逗乐观众,在生活剧中说着山东话的角色更能塑造老实忠厚的形象,方言本身或抻长或上扬的强烈记忆点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方言所特有的韵律唤起的大家脑海中的某种印象,流露出的某种味道。
我来自山东西北部的小城,一句扬起嗓子拖着长调的“有买新鲜豆腐的哞~~”再配上一声清脆的木头梆子敲击声,便能瞬间把我拉回到家乡的清晨。
在每个灰蒙蒙还挂着露水的早上,只要听到那声吆喝,我便一骨碌站起来,摸起屋门口盒子里的零钱再顺路在厨房抄一个盘子冲出家门,迎着远处的豆腐大叔。他照旧骑着带梁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装豆腐的家伙什儿。大叔看到我便从自行车上下来,掀起盖在上面的白色笼布,拿着长条状没刃儿的不锈钢豆腐刀,找个边角量上一公分的距离自上而下轧下去。乳白的豆腐块不会被立即切断,而是被压变了形,整个瘪下去。直到被压缩到极限,陡然断裂出一个纵切面,两边的豆腐立马弹起来,浑身颤着。豆腐大叔下刀的手法熟练而轻柔,从一整台大豆腐上切出漂亮的小豆腐方块,隔着笼布用手小心的托起放在我的盘子里。刚出锅不久的豆腐还徐徐地冒着热气,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吸上一口醇厚浓郁的豆腐香。
如今我已搬到大城市里生活,那句拖着长调的“有买新鲜豆腐的哞~~”也许久没有听过了。这些记忆或许早已成为年代的缩影,或许会逐渐被人忘记。但有些味道,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或化在方言里,或拍入影片中,不用被特意歌颂,不用被刻意传承,它就在那里,你碰到时自然就懂了。
这就是味道,最普通最绵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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